许梦冬小时候常被姑姑交代端点好吃的去送给马爷爷, 有时是刚出锅的饺子, 有时是一大盘子炖鱼, 用老式不锈钢饭盒装好了,趁热。
都是街坊四邻,冰天雪地里,淳朴的人们守望相助,家家都记挂着这位独居的老人。马爷爷也和善,会让许梦冬帮忙去镇上供销社买盐,剩下的零钱就给她,留着买辣条吃,或是买个笔或本子。
新闻说今年黑龙江的初雪会格外早,可惜老人身有积疾,没捱到第一片雪花落下。
老人没有后代,后事只能大伙帮忙操持,镇上的年轻人几乎都受过老人恩惠,去了不少,还有从邻市连夜赶回来的。谭予也去了,他告诉许梦冬,他刚来到镇上种菌的那年人生地不熟,马老帮了他不少,还教他怎么看天气。
地摆木耳最怕突如其来的变天。
许梦冬没上山。
她躲在基地谭予的宿舍里折元宝,大黑塑料口袋装着,拎起来哗啦哗啦响,她折了一袋又一袋,希望马爷爷在那边过得好些。
谭予忙完一天回来已经挺晚了,许梦冬起身想去抱他,却被他推开。
“等下,我先洗澡。”
他急着想把身上这身黑外套换下来,怕身上沾染的香火味熏着许梦冬,她闻不得这个。
“没事。”许梦冬双臂圈住谭予的腰,脸颊贴着他暖和的胸膛,闭了闭眼,“好多了,现在没那么大反应了。”
虽然还是会有点不舒服,比如心跳加快,本能的恐惧,但总比以前动辄抓得自己遍体鳞伤要好多了。
谭予执意先去洗澡,从上到下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换好衣服,然后又去煲水给许梦冬泡脚。天凉了,她体寒腿总抽筋的毛病又容易犯,还是要注意。
许梦冬坐在床沿,手边搁着电脑,脚尖试探地探入水里,被烫得一哆嗦。她示意谭予坐她旁边陪她,她才能只树袋熊一样搂住谭予不撒手。
“谭予。”
“嗯。”
“谭予?”
“嗯,你说。”
因着老人的一场白事,两个人的心情都不大好,气氛有些低抑,屋里只留一盏台灯,许梦冬把下巴搁在谭予的肩膀上,只说些没营养的话,喁喁低语,想逗他开心。她用手轻轻抚他耳廓,被谭予觉出痒,捉住放在唇角亲了亲。
“......马爷爷为什么不想落叶归根?”她问,“我记得马爷爷是山东人,老家好像是潍坊。”
一场浩浩汤汤的闯关东迁徙,有许许多多山东后代留在关外这片黑土。
“老人家留下话了,说不想回去,他在林场干了一辈子,也想葬在林场边上。”谭予回答。
时势面前,人被浪潮裹挟,有太多无奈与哀叹飘散趋无。
许梦冬沉默了一会儿,讲起她小时候有一回把要交的班费弄丢了,六块钱,不敢回家讲,一路走一路抹眼泪,是马爷爷看见了,问清是怎么回事,给了她十块,帮她把这事瞒下了。
“我那时候傻,真就没告诉姑姑,现在想想,十块钱呢。”
乡下生活自给自足,一位独居老人可能一周都用不上十块。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这些年,镇子上相熟的老人们都走了,厚雪落新坟,掩盖一段又一段故事,很多老房子都空了出来。也有许多老人被在大城市落脚的儿女们接走生活,也有的不舍故土,回到这里安度晚年。
有人走,有人留,有人远赴,有人归家。
连绵的小兴安岭永远矗立,迎接一场又一场四季更迭,无声无言。
“在看什么?”
谭予看到许梦冬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资料。
“哦,我过几天可能要出个小差,去佳木斯。”
她告诉谭予,当地在政府支持下建立了新兴产业创业孵化园,她作为第一批回乡做农产品电商的年轻人,被邀请去参与项目。许梦冬脸上有点骄傲,扬眉看着谭予,像是求表扬,谭予看出来了,所以很愿意给她支持。
“嗯,厉害。要我陪你吗?”
“当然不用,我可以,你忙你的去。”
她偏头躲过谭予探过来想摸摸她脑袋的手,示意谭予帮她把脚擦干,然后钻进被子,倾身按灭了台灯。
深秋更深露重,顺着窗帘露出的一条缝能瞧见院子里的照灯苍白,荧荧泛寒,屋子里也不算暖,可被窝里热烘烘的,是体温。
许梦冬在谭予掀被子进来的那一刻就搂紧了他的腰,脸蹭着他棉质睡衣的料子,柔软温热。
她发觉自己最近格外喜欢抱着谭予,以并不大好看的姿势,锁着,锢着,甚至有几分死缠烂打的势头,她睡的浅,有好几回夜里察觉谭予窸窸窣窣在动作,睁眼一看,谭予表情有点痛苦,问怎么了,谭予压抑着声:“冬冬,我胳膊麻了。”
怪她,锁他锁太紧。
但是没办法。
黑暗里,许梦冬借着窗帘缝那点儿亮找到谭予的眼睛,鼻子,嘴唇,慢慢蹭上去,轻轻在他眼皮上亲一亲,然后往下,耳垂侧颈舔一舔。他身上是沐浴露的香,男人对这东西没研究,所以她选什么谭予就使什么,横竖都是她喜欢的,她来享用。
她掀了掀被子,把自己和谭予一同罩起来,然后爬到谭予身上,香气在密闭空间里被体热发酵得更加霸道,她跨坐,倾身,解谭予睡衣上圆圆的扣子,谭予一动不动,心情却被她逗弄得好了很多,问她:“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