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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孕到八个月时,蒋星对油烟不再敏感,胃口逐渐恢复,却只对火锅、冒菜、麻辣串串感兴趣。
又是到张雪齐公司楼下,等他下班带自己去吃火锅的一天,她在附近一家西部牛仔风的小店里,偶遇本岚。
在晨晓飓风工作两年后,本岚辞职去到京都发展,本以为是北漂,没想到人家是货真价实的京都人,大学毕业后就留在J市,因为个人原因,兜转多年,最终回到故土。
他戴着耳机,在光碟区看得入神。
察觉手臂被人轻拍几下,他木着脸转头,对上一双月牙眼眸。视线缓缓下移,停在她鼓起的肚子上,静默几秒后,竟一言不发地倒退两步。
蒋星云里雾里:“干嘛?”
他看着她的肚子,面无表情地说:“好可怕。”
“有什么可怕的,没见过怀孕的人呀?”她嘟哝几句,朝他走近,“好久没见你,怎么突然回J市。”
本岚上半身保持不动,长腿一跨,直接平移到书架后,和她保持距离。
昔日的同事,曾经的饭友,就在奇奇怪怪的对话和氛围里,结束这场偶遇。
蒋星闲逛一圈,挑了几本散文和传记,到前台付款时,那个中年男老板从抽屉里拿出一盘光碟,手背推着眼镜说:“刚才那个小伙子留给你的,我见你们在聊天,是你朋友吧?”
她眨了眨眼,目光落在正面几个大字上。
——普洛克菲耶夫《彼得与狼》。
思索几秒,再翻到背面。
——做一个勇敢的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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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锅桌上,张雪齐早早停筷,开始专心为她烫熟食物。
见她碗里堆成小山,他想着等她吃完,随手拿过桌面上的纸袋,翻看她下午买的东西。
几本书,还有一盘光碟。
他看上几秒,她像是记起什么,抽出纸巾擦嘴,笑着说到下午偶遇前同事的事。
“你还记得吗?那年你胃病住院,我有一个同事急性肠胃炎也被送进来,就是他。”
张雪齐问:“他送给你的?”
“对,他放在老板那儿,没告诉我。”蒋星咕噜灌下一杯柠檬水,杯子放下时,他拎壶满上,“我去结账的时候才知道。”
她嚼着虾滑:“我查了一下,好像是适合孕妇听的古典音乐。”
张雪齐微抿唇,把光碟重又放回,纸袋搁他座位旁:“你想听,我可以拉琴,现场演奏,肯定比听这个更有体验感。”
蒋星眼含笑意,不言不语地看穿他。张雪齐继续为她烫菜烫肉,一整勺全埋她碗里:“快吃,今晚再喊饿,可没有下顿。”
她故意哼道:“如果我真想吃,你还打算饿着我呀?”
他的眸光聚焦在她圆滚滚的肚子上,想着这一生都将为眼前这个女人妥协,也只为她:“饿死我也饿不着你,知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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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那天,没有想象中的手忙脚乱,惊心动魄。
为了这一天,张雪齐早已做好万全准备,提前演练多次,直到蒋星打完无痛,躺在生产床上。
宫缩带来的疼痛得到极大缓解,感觉腰间有汩汩暖流淌过。她望着天花板,迷迷蒙蒙地想,应该在昨天先吃一份麻辣烫,解解馋。
宫口开了一下午,等到腰疼感蔓延,在分娩室里的医生让她抓住感觉用劲,反复地吸气呼气,咬牙使力,眼泪汪汪,迷迷瞪瞪间,下身忽然一轻,医生在笑:“好了啊,出来了,你这第一胎生得真够快的,没到二十分钟。”
蒋星满身满脸的汗,用微弱的声音问:“蓝色还是粉色?”
医生笑道:“蓝色,大胖小子。妈妈的小钢炮,小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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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星舒服地趴在小床上,享受着月子中心的产后康复项目。
张雪齐慢慢走近:“这是在做什么?”
理疗师答:“正在给妈妈做肾部保养。”
她侧脸枕着手臂,神色惬意:“儿子呢?”
“护士那里。”他观察几秒悬挂的仪器,目光重落回她脸上,“做早教。”
蒋星轻轻地嗯了声,闭上眼:“你饿不饿?”
“还好。”他说,“你饿了?”
“我怎么可能会饿。”她一天要吃六餐,营养均衡,精致可口,“但我感觉你好像瘦了。”
她从薄被里朝他伸出手,他紧紧握住,坦荡而深情地注视她。
一刹那,蒋星仿佛能穿过他的身影,看到走马观花的旧日影像。
五岁,她在除夕夜的雪地里说出童言无忌的话。
十六岁,他隐瞒心事,她没心没肺,他们是众人眼中绝不可能在一起的青梅竹马。
十八岁,他远赴京都,她留在故乡,从此以后,一直走在无尽分别的路上。
二十岁,他们在风雪之夜遥遥对视一眼,她得到了雪人,他失去一颗心。
二十一岁,他在旧公园里找到满面泪痕的她。那天,他整夜未眠。
二十五岁,她人生中第二次向他告白,他在她身上,找回那颗跳动的心脏。
二十六岁,他们结婚,组成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