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开,满篇的狗爬字。
林贵妃自言自语道:“知道这个丫头不学无术,怎么字能难看到这个地步?好歹嫁了个大才子,总得被熏陶熏陶吧。”
入目第一行:姨母,你可先别急着嫌弃我。
林贵妃吐槽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用诡异的表情接着往下看。
信中写道:我知道宫里什么都有,您也什么都不缺,但我想着,宫里吃的都是些精贵的吃食,少了点农家风味,所以我就给您送来了些。过年嘛,除了吃些讲究丰盛的大菜,还得吃点接地气的食物才算得上有年味儿。
后面跟着几篇菜谱。
林贵妃看完后沉默了一会儿,把信纸后的菜谱递给太监,哈了哈被冻僵的手,语气软的不像话:“还算这个臭丫头有良心。”
姜舒窈送的食物运到了膳房,众人看着面前粗犷的坛子和一大堆香肠腊肉傻了眼。按理说,这样的食材不应出现在宫里,更不应出现在荣宠万千的林贵妃宫里。
有太监将酸菜坛的盖儿打开,膳房里顿时弥漫起一股酸酸咸咸的味道,吓得他立马将盖子盖回去。
“还有这……这是腌肉吗?”有太监将腊肉提起来,腊肉长期挂在外面风干,表面扑了一层灰,若是要入菜,还得仔细洗一洗才能用。
送东西过来的宫女提起香肠,笑道:“这个倒瞧着新奇,一截一截的。”只是看着不太美味的样子。
年龄小的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半晌没人接话才意识到自己瞧见新奇接地气的玩意儿,一时失了规矩,连忙闭嘴垂头,战战兢兢地等着听训。
可他们等了片刻,膳房里仍旧是一片沉默。
小宫女偷偷抬头,发现一向严厉的姑姑正面对着墙,似乎是在抹泪的样子。
抹泪?
这个猜测太过让人惊讶,她顾不得畏惧,悄悄往前探了探头,果然瞧见了姑姑红彤彤的眼睛。
她偷偷拽拽姑姑的袖子,对方一愣,回过头来,在她疑惑小心的眸光里第一次露出笑容来。
“没事儿,只是想到了入宫前的光景。”姑姑看着腊肉道,“我爹是个猎户,以前打完猎回来会把肉抹上盐,风干了做腌肉,这样到了寒冬也不会坏,切下一片来煮汤喝,冬日里也能品着肉荤味。”
入宫以后谈论入宫前的事儿可是大忌,众人闻言瞪大了眼,疑惑向来行事规矩体面的姑姑怎么会出这种差错。
却不料旁边的司膳太监却忽然开口道:“你家还有肉吃,我家到了冬日就只能吃吃腌菜了。”他头发花白,说起话来总会带上点沧桑的岁月味道。
“本以为几十年过去了,都要忘了这个味道了,没成想还是记得一清二楚。”他眨眨眼,让眼角的酸涩褪去,“本以为入宫以后,此生都再也见不到这些吃食了。”
入了宫便不再是谁家的儿女,只能是太监和宫女。隔着高高的宫墙,就连天也望不全,别说想家了,连入宫前叫什么名儿都快忘干净了。
没想到岁月流逝,忘了宫外天地,忘了家在何处,却没能忘掉童年的吃食味道。
窗外的雪落得更密了,在夜幕下织起细细绵绵的网。
也不知道是谁叹了一句“过年了啊”,众人纷纷抬头,看向窗外一时无言。
没有炮竹,唯有风雪,但大家却真切的感觉到了年节的到来。
“是啊,过年了。”
“行了,快动手做菜吧,莫让娘娘久等。”
“好,擦灶烧火,大家打起精神来,若是娘娘吃得开心了,说不定还能赏咱们些腌肉腌菜尝尝味儿呢。”
渐渐的,膳房恢复了往日繁忙而又井然有序的模样,但似乎井井有条之间又夹杂了一丝热闹,独属于年节的热闹。
铜火锅很快就做好了,热气腾腾的铜锅一摆到桌上,殿内的冷清气顿时消去不少。
铜锅里骨汤十分清亮,熏到面上的热气也是清淡暖和的,钻入鼻腔,紧绷的胃顿时舒坦了起来。
虽然要接地气,但锅里配菜一样没少,大虾、五花肉、冻豆腐。用筷子一挑,下面垫满了酸菜,满满登登堆了一圈,随着沸腾的汤底不断往外冒着鲜酸的气味。
林贵妃先盛了一小碗汤喝,一小勺入口,口中满是酸菜淡淡的鲜咸爽口的滋味儿,暖融融的汤底从喉咙留下,暖意流遍四肢,任谁来也会忍不住舒服得叹一口气。
别的不说,光是这充满了酸菜和荤肉香味的骨汤就能让她一碗接一碗喝到饱。
一小碗见底,正准备再盛一碗时,忽然有一太监进来传报道:“娘娘,皇后娘娘差人来让您过去用膳。”
林贵妃惊讶道:“用膳?”
“是呢,说是太子殿下从宫外弄了个铜锅进来,说是要做什么铜火锅吃。”
林贵妃看看自己面前的铜锅,迟疑了几秒,不确信地问:“太子殿下可有说如何做?”
皇后派来的太监躬身上前,回答道:“回娘娘的话,太子殿下正让膳房的人琢磨呢。殿下说上桌便能吃,不费功夫,皇后娘娘就让奴才先请您过去。”
热气铺面,林贵妃挥开面前的白雾,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去告诉太子殿下本宫这儿有食谱,再问皇后娘娘愿不愿来屈尊来我这儿吃一顿。”
太监虽有疑惑,但还是听令回去传了话。
没一会儿,太子和皇后便冒着风雪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举着铜锅的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