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岳无法,终于下诏,任命庾冰为都督江、荆、宁、益、梁、交、广七州,及豫州之四郡军事、领江州刺史、假节,镇守武昌。庾冰出京,朝中中枢无人,原徐州刺史何充从京口调入中枢,录尚书事,兼任扬州刺史;原江州刺史褚裒也调入中枢,任中书令。而因为何充入京,空下的徐州刺史一职,却落在了桓温头上,并都督青、徐、兖三州诸军事。
对庾氏兄弟执意北伐,褚裒从心底里钦佩他们的气概,但他却并不认为,如今是北伐的良机。正如当年他对褚歆、褚蒜子这对儿女所言,一定要北方有变,才可北伐。虽然石虎在北方倒行逆施,民怨沸腾,但依旧实力很强,朝廷并不是赵国的对手。然而,庾氏兄弟既是陛下的舅父,又是手握兵权的诸侯,他们自然也不会听从他人的劝阻。
“唉,只希望此次北伐,不要损兵折将,大伤国力才好。”褚裒叹了口气,心思又转到了女儿身上。
从谢真石的家信中,褚裒自然知道,贵为皇后的女儿已经怀孕,即将临盆。夫人在信中期盼是个皇子,如果真是如此,这将是司马岳的嫡长子,女儿后位自然稳固。褚裒却并不担心,因为他深信,这必将是皇子,否则当年郭璞的卦象便无法解释。
显阳殿的一间厢房,早已布置成产房模样,而这日褚蒜子正陪着司马岳用早膳,忽然腹痛,司马岳急忙传唤御医。御医匆匆而来,一诊脉,拱手道:“陛下,皇后娘娘只怕是发动了!”
“哦,哦。”虽然知道这一天近在咫尺,如今真的来了,司马岳还是有手忙脚乱之感,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还是御医吩咐,将皇后抬入产房,又吩咐传唤稳婆。
前两月便入宫待命的四个稳婆,闻令而来,开始有条不紊地准备烧热水,并准备水盆、剪刀、布巾等物。
第三十一章
司马岳见她们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才心下稍安,在产房外走来走去,隔着朱门,听着里面不断传来的呻|吟声,心又悬了起来。
正好一个稳婆从产房中出来,司马岳一把揪住她,道:“皇后……她究竟如何了?”
稳婆见司马岳脸色苍白,揪着自己衣襟的手指微微发抖,不禁暗暗好笑,“陛下,这才刚开始,娘娘是头胎,只怕要好几个时辰才能生下来呢。”
“好几个时辰……”司马岳喃喃道:“她会不会很痛?”
“妇人生产自然会痛。”稳婆暗暗翻了个白眼。
“那她怎么受得了?”
哪个妇人生产不要经过这一遭?稳婆好笑之余,又十分感动,听闻陛下甚爱皇后,除了皇后,并无其他嫔妾,如今看来果然如此,不禁安慰道:“陛下放心,娘娘身体底子好,不会有事的。”
“哦,好。”司马岳这才松开手,道:“你快去忙吧。”
稳婆行了个礼,便自去了,边走边想,“唉,自己的女儿当初生产时,可不见女婿那个臭小子如此关心。皇后娘娘真有福气,不知修了几辈子,才嫁了如此疼她又尊贵的夫婿。”
这一生便是五个多时辰。司马岳先前在产房外走来走去,后来实在走得累了,常内侍看看不是办法,令小内侍们搬来一具矮榻,请司马岳坐了。到了用膳时分,常内侍传了膳,司马岳胡乱吃了几口,也不知自己吃了些什么,便吩咐撤了下去。
听着产房内传来的越来越密集的呻|吟,以及压抑不住的喊叫,司马岳坐如针毡,虽是十一月的天气,额头上也渗出豆大的汗珠。他唤来御医,“皇后到底要不要紧?怎么还没生下来?”
御医耐心道:“陛下勿忧。妇人头胎,总是耗时较长,臣先前给娘娘把过脉,胎位很正,不会有问题的。”
两人正说着,忽听产房内有妇人叫道:“娘娘再用力,已经看到头了!”
司马岳从榻上弹了起来,抢到朱门前,正听到婴儿的啼哭,声音甚是洪亮。
“啊,是个小皇子!”
“恭喜娘娘。”妇人们纷纷道。
司马岳有如虚脱,腿一软,他急忙用手扶住门框,稳住身子。
又过了片刻,朱门开了,稳婆们喜滋滋地走了出来,跪了一地,“恭喜陛下,娘娘生下了小皇子,母子均安。”
“赏!”司马岳撂下一句话,急忙抢入房内,走到榻前,血污已经清理过了,但血腥味依旧弥漫不散。褚蒜子脸色苍白,却对他笑道:“陛下,臣妾……”
“嘘,先别说话。”司马岳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微笑道:“蒜子,辛苦你了。”
“嗯。陛下,快看看我们的皇儿。”
褚蒜子努力扭过头,她的身侧,是用襁褓抱着的婴儿,红皱皱的一团,耳垂肉鼓鼓的,正闭着眼,呼呼大睡。
“这小东西,把你折腾得好惨,以后我定要好好罚他。”
“陛下胡说些什么?”褚蒜子嗔了他一眼。
“蒜子……”司马岳将她的手轻轻抬起,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累了吗?那就睡吧。我就在这儿看着你……”
“嗯。”身边坐着、躺着的是深爱她的丈夫、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子,褚蒜子感到无比安心,长睫轻垂,慢慢地阖上了双目。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一阵倦意袭来,司马岳也不由歪在妻子身边,昏睡过去。
东晋建元元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因为嫡长子司马聃的出世,司马岳下诏,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