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她迈出古董店的一刻,有个人留意了她,那人便是张少帅张笃承派出的尉官,从前跟着他的卫队长。原来鲁晓颦入狱登报的消息也被张笃承看见,他惊讶于在无锡小城看见了他曾经一直要找的人。他自认自己是恨她的,当年她抛弃自己跟别的男人私奔,即使父亲为自己出了气,到底是意难平。这好比原本是自己到嘴的珍馐却被旁人夺走,令自己时常愤慨、回味。每当他想起这位惊鸿一瞥的鲁家小姐时,总有什么充溢在胸口。
他展开报纸初看时,以为“鲁晓颦”这三个字是名字雷同罢了,照片上的女子虽看着漂亮,和记忆中的她不大一样。可也按捺不住使人盯梢,看照片上的鲁晓颦是不是记忆里的她?
卫队长偷偷跟踪鲁晓颦身后拍了不少照片回来交给张笃承,张笃承一张张翻去,模样比以往成熟了,那双有趣的眸子却未曾改变。当他看到鲁晓颦牵住桂生的手上学时的照片问道:“这小孩是谁?”
卫队长望着张笃承阴晴不定的脸不敢说话,忽然听见张笃承向自己问话,连忙回答:“怕是这女人的儿子。”
张笃承听到卫队长说这话,心内涌上一股浓浓的醋意,与之伴随的却是更深的恨意。他忽而想起在老前门火车站看见的那位少年郎稍显秀气的脸庞,以及要抓他却被杨苏莉包庇时他望向自己的澄亮的双眼……他把照片狠狠地扔到办公桌上,从椅子上站起,徐徐走到了窗前站住,一面墙的窗户比他高出了一个头,他背住双臂放眼望去,远景尽收眼底。张笃承久久沉默不语,他好似在远望窗外的景致,内心却在不住地盘划,他想起了自己被枪杀的父亲,毫无疑问这是拜鲁晓颦的二哥鲁少陵所赐。大仇未报有何颜面在这逍遥?
他想到这又转过头对卫队长阴冷着脸说:“继续监视,有什么向我报告,绝不能让她发现!”
“是!”卫队长接到命令,恭敬地行了军礼。
冷俊的张笃承伸出手背对卫队长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卫队长这才呼了一口气出门。从前张笃承冰冷,却不似现在这般阻隔一切与自己相关的人或物。
第32章
卫队长坐在轿车内看见鲁晓颦披着袄衣两手牵住衣襟轻快地迈着步子走出当铺外,待她走远了,卫队长下了车一脸肃穆地进了当铺,他步伐轻如快风,典当行的掌柜起先没留意埋首柜台上仿佛在收拣什么,惊觉穿了军服的卫队长在店内转了圈子地环顾店内陈设,慌忙得从里面迎了出来问:“官爷,您需要什么?”
“刚才离去的那个女的来干什么?”卫队长问得随意,他不停投视的目光锋利地刮在掌柜的身上,令掌柜直打哆嗦。
“这位大妹子是我们这里的一个名人,前段时间经济拮据把她的虎皮袄子拿来典当,现在好转了,今天过来把她的虎皮袄子赎了回去。”掌柜两手扶在一起,矮低了身子堆满笑意,卫队长走一步他跟一步,声音刻意地放慢了速度,充满了讨好。
当铺内琳琅满目地摆满古色古香的老物件,原是一些日子苦得过下不去的人家送来典当,指望能换一点米钱回去撑一段时间,哪知道当铺的规矩是给的价格为原价的一半,甚至是更低。典当的钱对于那些苦得揭不开锅的人是杯水车薪,却也无可奈何……黑夜幽沉昏烛火光扑腾,怀揣着的希望终于还是熄灭了……
卫队长漫无目的地观看,在桌台上摆放的一尊旧式缅甸花梨木鸣钟停下,蠢笨的圆拱形外壳上罩了一层白雾般的玻璃,闹钟下摆扣了一块铜饼,不断左右摇晃,缓慢而悠远地“咣咣”、“咣咣”作响。卫队长饶有兴趣地手抚鸣钟端详,他戴着白手套的手伸出两根手指在鸣钟上拨弄也不说话,一直哈腰跟着的掌柜惴惴不安不知道卫队长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卫队长猛然回头看见掌柜站在自己一侧有些吃惊,旋即也不见了脸上的表情,拉长了声音问:“就这些吗?”
“她还当了些首饰。”掌柜诚惶诚恐道。
“拿来。”说完卫队长又拿手去抚弄旧鸣钟,似乎对它瞧上了眼。
掌柜也不敢呵气听到卫队长的命令旋风似得窜进了柜台内,把鲁晓颦当的一只翡翠镯子、一只金雀含珠金镯子、四枚金戒指、一对金耳环一并拿了出来,珠宝被他装在盒子里,他出了柜台将它呈到卫队长眼前,双手依旧合在一起搁在胸前,龇着牙陪笑。
“这些她卖你多少钱?”卫队长瞟了一眼没有接盒子。
“一百二十块。”掌柜的嘴裂成半轮月牙笑道。
“老东西!挺会赚的!”说着卫队长掏出一百二十块钱丢到掌柜手上,拿了盒子就走。
掌柜捧住银元一个劲地笑着:“官爷,走好!”
卫队长到了少帅府,张笃承正伏案在书桌前批阅文件,瞧见卫队长敲门站在房门口也不说话,只是用手招了几下示意卫队长进来,仍旧低了头批复卷宗。卫队长掖着木匣笔直地立在少帅桌前。良久,张笃承才放下手中的毛笔。
他的脸上表情阴森,卫队长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是上前把掖在臂弯中的木匣取出放到张笃承的桌上,依旧昂首挺胸的笔直站着。
“这是什么?”张笃承目光落在木匣上波澜不惊地问。
“那个女人在典当行典当的首饰。”卫队长依旧昂着头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