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知行毫不留情:“这叫风流。你们突厥人袒膀子挂宝石才骚包。”
焦浪及是突厥人,但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走,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险些饿死,被后来的师父所救,便跟着师父姓了焦,从此游历天南海北。
“我们突厥人都是马背上的真汉子。你们中原男人娘们唧唧的,和女人有什么区别。”
焦浪及一棒子打死了半个天下,“娘们唧唧的中原男人”虞知行不乐意了,挑衅道:“你这么男人,有本事别被小爷打得哭爹喊娘!”
“谁怕谁——”焦浪及蓦地站起身,脑袋“砰”地撞在马车顶棚,一车人皆吓了一跳,他捂着头顶直抽气,“有种跟老子出来,老子打得你妈都不认识你!”
说着不顾还在行进的马车,一把掀开车帘两步奔出去。
虞知行不甘落后,一脚踏在坐垫上紧跟着一跃而出。
陡然间发现车内只剩自己一人的三思:“……”
外头的车夫被自己身后蹿出的二人吓了个半死,只见那二人嗖嗖两声飞上了隔壁房顶,紧接着飞檐走壁相互拳脚相加,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连忙勒马,叫住前面的管家。
管家一看那俩人在房顶上跳来跳去地过招,踩得瓦片噼啪响,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一迭声地高声劝阻。
三思深吸了口气,在终于宽敞起来的车内伸长了腿,撩开帘子,一手托着下巴往外头房顶上看。
二人都没使用武器,纯粹比拳脚功夫。焦浪及看着块头大,但身手意外的灵活,抬腿闪身间堪称轻盈。虞知行看着不如焦浪及威猛,挺高挑精瘦一人,动起手来却丝毫不落气势,动作敏捷有力,脚尖借着一片飞起的瓦片哪一点微薄之力欺身而上,掌势凶猛,顿时将焦浪及迫得后退数步跌下房顶,二人接连翻着跟斗落下地,继续打。
在二人落地的一瞬间,三思忽然直起了脊背。
那一刻焦浪及明显动作停顿,但虞知行从房顶跃下没有在任何实物上借力,而是于空中拧动腰部直接改变身体方向,朝焦浪及扑去。
这一招相当漂亮,三思自认尚无法如此游刃有余。这么看来,这个商行知的功夫底子几乎可以媲美她的两位兄长。但此时她注意的不是这个。
她从小就经受目力的训练,十分善于捕捉武斗中的动作细节。她看见虞知行扑向焦浪及的那一瞬间右手食指中指弯曲袭向对方脖颈,一招不成后落地转身再出手,极其迅猛,但被焦浪及险险地避开,指关节擦过其胸膛。
这一招在虞知行整套行云流水的动作里并不起眼,但对三思而言,这个动作太熟悉了。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虞知行错落的身法,脑中不断回放方才那短短的一瞬。
那是明宗的功法!
三思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个经年久远的场景,模模糊糊的,笼罩在碧霄山明亮的黄昏里——
“三儿,不用心急,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输给他吗?”爹的声音。
“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愤愤地。
爹说:“你力气没他大,骨节没他硬,练武的时间也不如他久。”
“练武的时间我是赶不上了,那要怎么做才能力气比他大,骨节比他硬?”自己问。
爹回答道:“你的力气……呃,你力气一直挺大的,这方面不用太在意,骨头嘛,你再长三年就更硬了。”
自己思忖了良久,觉得这个解决办法不合理:“那他也多练了三年,岂不是骨头更硬了!”
爹无言。
旁边赢过了自己得意洋洋的小男孩则道:“你为什么要赢过我?老天让我比你早生三年,就是要我比你强,这样就能保护你啦。”
三思从小好强,被一个没比自己大多少的小屁孩说要“保护”,简直是人格侮辱。她生气极了,喊道:“你走开!我才不要和你说话!”
那声音悠远清亮,回荡在群山里,滚越了岁月的书页传达到她的脑海,激起头皮一片颤栗。
那是《明训指法》第三章的第二个招数,一模一样,她绝对不会记错。这一招在明宗浩瀚的基础武学典籍里只能算是沧海一粟,她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那一年幼年的虞知行刚上明宗来学艺,而她不仅在这一年认识了那个“娘娘腔”,也是在练这一招时输给了他,遭受人生重大挫折,以此为奇耻大辱,不断鞭策自己进步。
三思盯着虞知行白衣翩然的身影,指甲不自觉地陷进马车窗棱,来回滑动,印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这个人难道也是明宗弟子?碧霄山上修行的内宗弟子她都认得,唯一的可能是此人乃益州外门弟子。
可他为何从未提起?
他究竟在隐瞒什么?
这场突如其来的斗殴以焦浪及踩翻街边一家生姜摊子而告终。二人被泼辣的摊主举着簸箕追打了小半条街,最终不仅赔了银子还灰头土脸,很是体面。
管家没想到自己拉来的贵客都是属猴的,气得额角青筋直跳,却碍于面子不好多说什么,让他们重新上了车。
虞知行在马车里拍着身上的灰坐下来,刚一抬头还没开口便看见三思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于是本性难移地勾起嘴角笑:“怎么,被小爷的功夫给震惊了吧?我跟你讲,在同辈中我的水平难逢……”
三思令人猝不及防打断他:“你今年贵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