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那些人……
高氏猛力推开密室的石门,双目绽光地接近那摆在长桌上的郭氏祖宗牌位。
郭敏这个老东西,从来不告诉她密室里有什么,若非她用自己大半的嫁妆买通冯萍带她进来,她估计到死都不知道郭家的传家宝《枯焚掌》就藏在这么不起眼的地方。
她的精神极度亢奋,亢奋得手指发抖。
她掰开牌位的底座。
空的。
高氏忽然呆滞。
她不敢相信地伸手摸索抠挖那空空如也的隔层,忽然发疯一样尖叫起来。
尖叫声引来了下人,从未进入过密室的下人们先是被这暗设的祠堂吓了一跳,然后才注意到跪在地上正一个一个撬开郭家祖宗牌位的当家主母。
下人们被如此大逆不道的行径吓坏了,纷纷上前拉扯,可这位妇人却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死死地扒在灵桌上。
桌子倒下来,所有的牌位哗啦啦倒落在地。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高氏像是疯了,仿佛怀着某种深仇大恨,把郭家每一位祖宗的灵牌都砸了个粉碎,嘴里不住念叨着“不可能”。衷心的嬷嬷扑上来抱住并阻拦高氏,却被后者用木块砸破了头。最终,下人中有个胆子大的,举起手边一个摔烂的牌位,一举将高氏砸晕。
诸人把主母送回房仔细照看着,又担忧她醒来后依旧疯癫,或是责罚他们。
但这些都没有发生。
一天后,高氏平静地醒来,像往常的每一日那样,用过早饭后去铺子里管账,中午回来后就一直与孙子待在一起,直到晚间才端着汤药去了郭敏的卧房。
唯一不同的是,等她出来的时候,卧房里的郭敏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郭真的头七还未过,郭家又添一桩大丧。
府门上挂的黑布沉甸甸的,仿佛要将匾额都压垮。
短短一个月,原本人丁兴旺的郭府,只剩下了一位上了年纪的主母,一个疯子,与一个未满五岁的幼童。
远在千里之外的一处山坳里,晴日良田,一名麻衣男子正坐在轮椅上,用陈年的稻谷喂簇拥在脚边的鸽子。
男子年约二十五,一头乌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着,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雕饰,面容俊逸,并不算太出众,却十分温和亲切。他的一双眼睛如深潭,正对着前方,却没有神采,极少眨眼。
是位失明之人。
听完信使的通报,他若有所思:“告郭家?唔,倒是有人替我多想了一步。那就让他们告罢。”
信使恭敬道:“是。另有陈情姑娘传话,郭敏已死,疑似中毒,《枯焚掌》为人盗取,暂不知是何人所为。”
男子微笑:“无妨,此事与我们无关。只等谈兵宴,我们的下一位主顾,可得好好招待。”
他撒净手里的稻谷,用帕子擦了擦手心,单手转动轮椅,虽然失明,却巧妙地转到了正确的方向,缓缓地行向茅屋。
绿浪东西南北水,红栏三百九十桥。
苏州,流云吹烟阁。
一辆马车低调地穿行在初夏傍晚杨柳交加的微风中,从后门驶入流云吹烟阁。
“……我就说谜底是‘丑’,叫你不听我的,笨哪!”
车厢里,虞知行恨铁不成钢地拍着焦浪及的大腿,后者眼睁睁地看着三思从跟前的小桌板上拿走自己最后的五文钱,心如死灰:“这位女侠,差不多得了啊,今日留一物,他日好相见啊。”
三思喜滋滋地数着铜板:“谁知你如此穷,看你那赌博的模样,还以为是哪家腰缠万贯的阔少爷呢。”
虞知行咂着嘴,嘲讽地睨了焦浪及一眼,毫不客气地把自己赢到的钱收进了钱袋。
此时距三人离开连州已有半月。
在连州时,三人欲报复高氏却苦于没有门路,虞知行便想到可委托一线牵查郭家的案底,再告到官府。三思想到离开明宗后在一线牵兢兢业业干了数年的陈情,便修书一封寄到苏州言明原委,请她相助。
陈情不仅是流云吹烟阁的阁主,在一线牵中说话也很有分量,当即首肯着人去办,并给三思开了个公道的价钱。因此,他们离开连州后便往苏州来,一路游山玩水,走走停停,刚进入苏州地界,就有马车等着他们,显然陈阁主神通广大,早就摸清了他们的行踪。
于是,三人在马车里玩了一路猜谜赌钱,焦浪及从没把脑子用在这种事上,一不留神就输了个底儿掉。
“这就结束了?不行。”焦浪及对这样的结果甚是不服,“再来一个。”
虞知行奇道:“你还没输够呢?”
焦浪及:“最后一局,你们出题。我若猜出,你们把钱都还来,而且下回三思妹子烤的野兔我一个人包一只。若是猜不出,我随你们发落。”
虞知行笑:“人家哪就答应给你烤兔子了。何况谁要发落你。你那点银子拢共加起来也就十两,还不够买个茅房的。三思,你可有什么事要他做?”
三思道:“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你能干什么,不如留着,以后想到了再说。”
焦浪及最是爽快:“天理伦常在上,其余的没有二话。”
虞知行示意三思出题。
三思脑子里装了一箩筐从前山上师兄弟们没事凑在一块儿说的谜语,忖了片刻,清了清嗓子,道:“这是个字谜,你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