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说法,无论许氏还是姚氏都没有起疑心。前者是知道许家那边,许大夫人曾经公开说过坚拒蔡家婚事的话,兴许是消息传到蔡家人耳中了,理亏的是许家人;后者则是对上了丈夫先前的说辞,心头的恨意完全无法消解,对付许大老爷的手段也更狠了些。许氏一猜出姚氏在报复许家,略一调查,就发现了证据,但因为有秦简婚事受阻一事在前,她也认定了姚氏这么做的原因所在。
许氏非常恼火,但她没法把儿媳妇叫过来训斥。姚氏并没有陷害许大老爷,只是把许大老爷做过的错事揭露出来而已。倘若许大老爷没有犯过错,姚氏也就没空子可钻了。辞官是许大老爷自己下的决定,外界的舆论则是当年被擒拿判处的犯人家属掀起来的,许氏难道还能拿这种事做理由,惩罚儿媳妇么?她固然可以私下教训姚氏,却只能在口头上训斥两句,还难保姚氏不会祭出大道理来反驳她。更进一步的处罚方式则是完全行不通的,许大老爷辞官,与许家外嫁的姑太太的儿媳妇能扯上什么关系?真的把两家私底下的纠葛公之于众,让所有人知道秦家长房婆媳为何不和,真正理亏的,就是许氏了。
许氏做了多年的承恩侯夫人,也是要脸的人。她甚至还要在外人面前承认许大老爷当年确实有错,那么做不应该,总不能转过身就打了自己的脸,惩罚自己的儿媳妇。
许氏心里憋屈极了,她只能把长子叫过来,私下哭诉,让他去说一说妻子,不该对舅父下这样的狠手。自家人有什么怨言,完全可以私底下拿出来说明白,对亲友用这样的黑心招数,实在是太无情了。许家如今元气大伤,连名声都受了损害,许峥兄弟姐妹几个连亲事都还未定呢,许大爷与许二爷日后的前程就更加艰难了。
秦仲海平静地听完了母亲的抱怨,却没有立刻答应她的请求。他只是静静地看向她,看着她近日发间新添的银丝,叹了口气:“母亲,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句话虽是俗话,却不是没有道理的。姚氏心里存了怨气,您却压着不许她发泄出来。她心里不快,想给许家添些麻烦,只能说是小打小闹而已。事情会闹得这么大,是因为大舅自己犯的错。那冤死的人至今还不曾翻案呢,与大舅一同犯错的官儿都已经认错辞官,独大舅还在硬撑着,非说自己没错,人家不曾受冤枉,而是有罪之人。您说,那些死者亲族又怎会与他善罢干休?事情闹到今日的地步,大舅的错更多一些,您要我去教训姚氏,这不难,可姚氏即使嘴上赔了礼,心里也不会服气的。”
许氏心中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只是她心里憋屈呀。她红着眼圈道:“你心里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你大舅这回是受了我的连累了!他做了几十年的官,兢兢业业,不知审了多少案子,洗刷了多少人的冤情,就因为一件陈年旧案,他办事急功近利了些,就遭了这么大的打击,名声扫地,连许家祖上的名声也受了牵连。他难道就不冤枉么?!我知道姚氏怨我,但她跟我过不去就是了,为什么非得拿许家开刀?!”
秦仲海看着她:“母亲,姚氏不会对您做什么的。您是我的母亲。况且,若不是许家行事太过,我们家的孩子也不会受那么大的委屈。姚氏会怨恨许家,也是人之常情。不瞒您说,我心里也怨着大舅与舅母呢,只是顾虑到您,不曾说出口罢了。”
许氏听了,眼泪立时就掉了下来:“你怎能这样说?你大舅母是不该嫌弃锦华,可你大舅并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呀?!许家与你我血浓于水,并非别家姻亲可比的。就算真有什么仇怨,私下说开就是了,何必非得闹到这个地步呢?”
秦仲海见她还在惦记着许家损失掉的名声,只能心中暗叹了。他劝说许氏:“峥哥儿已经是举人,好生温习,明年春闱若能考中进士,许家便后继有人了。他们家在律法上有数代人的沉淀,只要能入仕,本身又有才干,还是有望重振门楣的。大舅做下的错事并非旁人无端陷害,只能说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他当年因为那桩案子立下了功劳,此后平步青云,如今又因这桩案子不得不致仕,不过是因果循环罢了。人生在世,怎能只想着沾好处,却不想付出代价呢?您也不必太为许家担心。许家熬上几年,还有出头的一日。”
许氏咬咬牙:“仲海,峥哥儿的亲事……”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秦仲海打断了:“峥哥儿不是已经定下鲁家女儿了么?这是大舅母亲自做主定下的亲事,都已经跟鲁家说好了,不可能变卦。母亲,锦华是女孩儿,名声最要紧不过,她从前已经吃过亏,实在无辜可怜。您就多怜惜她吧,别再让她受流言所苦了。她总归是您的亲孙女儿!”
许氏的表情有些不大自然:“我又怎会不疼自己的亲孙女儿?只是……鲁家的婚事其实还没有正式下定呢,他们家又素来重名声,这一回你大舅出了事,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改主意……”
秦仲海淡淡地道:“许家当年有倾家之祸时,鲁家都不曾变过卦,更何况如今许家并无灾祸之忧?峥哥儿也是极争气的孩子,品行端正,鲁家女儿又已经在许家住下了,他家不可能改主意。”接着他话风一转,“近日我正让姚氏去给锦华相人家,大理寺卿唐家就不错,亦是皇亲国戚,与我们家正好门当户对。而且以唐大人的品级,我若能与他做儿女亲家,就算是高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