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解释令顾念的心脏不由自主得开始狂跳:
“为……为什么?”
他看着她,神情认真:
“那天,你是不是生气了?”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
原来,他是为了这个。
顾念不由苦笑,他问得这样直白,她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了。
那天她的确是生气了,但并非因为他牵住了她的手,也并非他对她的“利用”。
她更多的是在气自己。气自己在面对他的时候,就像个穿着铠甲的女战士,随时准备上战场,气自己仿佛一个“表演者”,总想在他面前呈现最完美的自己,气自己小心翼翼,一点也不洒脱,也气自己在他面前永远无法做到百分之百的坦率和真诚。
面对他,她根本无法轻轻松松的“做自己”。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在伪装,伪装内心那个卑微却又不愿放下面子和自尊的自我。
可这些,她该怎么对他解释?
他们之间,隔着四年多的时光,她心中实在有太多无从言说的委屈和不甘,酸楚和难堪,可这一刻,对着他,这些,她实在没办法一一对他说出口。
你是不是生气了?
这是多么暧昧亲密的话啊。她一直以为这是只于恋人,于朋友,于亲人,于父母……对着一个才见了一次面的陌生人“生气”,这,实在有点奇怪,不是吗?
“怎么会?”
终于,她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决定用装傻掩饰着内心的窘迫:
“你帮了我,我为什么要生气?”
“不管怎么样……那天的事我很抱歉。”
他的表情很认真,也很真诚。
“虽然不知道你在抱歉什么……”
她轻笑,顿了一下,终于只是坦然一笑:
“好吧,不管你为什们道歉,我都原谅你。这样,你可以安心了吗?”
他怔怔的看着她,雪花在他们之间飘落,她微笑着凝视着他,那样坦荡而温柔的笑容……
是的,我决定原谅你了。
原谅你的不转身,原谅你的看不见,原谅你的从容和坦然将我的自尊和小心衬托得这样微不足道而又难堪。
可终究,你是无辜的,而我,根本没有理由把自己多年来无果的守望归咎于你不是么?
她转过头,继续缓缓的一步步向前走去。
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长长的裙子拖在雪地上,她一步一个脚印,没过小腿的积雪让她走起路来格外吃力。
很快就又被他落在后面。
她抬头看着面前道挺拔的背影,突然想起,那天他曾问她怎么总是跟在他身后。
其实也是不“总是”的。
她也曾走在他前面过。
唯一的一次。
那是个下着大雨的早晨,天阴沉的不像话,妈妈要送她,可她坚持骑车上学。等到了学校,裤腿鞋子全都淋湿了,黏黏的冰冷的贴在身上。
她看了看时间差三分打预备铃,心情愈发恶劣,锁好车,匆匆穿着雨衣往学校跑。冲进教学楼那一刻,她透过一楼大厅巨大的镜子一扫,这才发现,他就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突然,阴郁的心情就因为这不期然的偶遇迸发出一道温暖阳光。
他没有穿雨衣,外套也被水淋湿了,步履匆匆的冲进来。
偌大的一楼大厅只有他们两个。
原来,迟得不只有她一个。
还有他。
这,也算一种缘分不是吗?
预备铃马上就要打响了,可从不曾迟到过的她,还是不由自主得放慢了脚步。抖了抖雨衣上的水,她慢吞吞的往楼上走,等着他跟上,一直到他快步靠近自己,心不由自主的狂跳……
直到,直到他三步跨做两步,捏着淋湿的外套,和她,擦肩而过。
长腿跨过三级台阶,毫无留恋的,侧身和她错过。
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一腔欢喜在那一瞬间化作一地冰凉。
当时的感觉,大概就和那天他毫不犹豫的松开了她的手差不多。
一厢情愿总是一件令人难堪和沮丧的事,然而对着他,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犯同样的错误。
那天,望着他的背影,她突然有点儿恼羞成怒,仿佛赌气一样,她快步赶上他,然后风一样和他错身而过,把他狠狠甩在身后。
她努力挺直脊背走上二楼,昂着头,手上的雨衣和裤腿都在滴水,可她却努力做出骄傲的姿态,就好像这样,她就能掩盖刚才为他放慢脚步的自作多情带来的难堪似的……
现在想起来,只觉得那时的她,是那样可笑。
一切不过一场她自己在自导自演的一场独角戏。
除了她自己,她的脚步是快是慢,到底为谁停留,根本没人在乎,他也根本没有注意到。
一切,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么?
第29章 第九章(2)
林易顿住脚步回头,看到的就是顾念脸上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微笑。
她提着裙子,从宽大袖口露出的一节纤细瘦弱的手腕,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越发衬得她整个人不盈一握的瘦弱。
她的裙摆有一部分陷在雪地里,薄薄的白纱和额前露出的长发随风飘动。而她整张脸被头顶的白炽灯映得苍白无比,只有鼻端透着可爱的一点红,呼出的微弱气息,让她的笑容变得有点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