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把“她自己才是先撩人的那一个”的事实抛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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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节结束回酒店后,梁宵又做了那个少年时期经常出现的梦。
眼前所见是破败简陋的小屋,男人的拳头与女人的咒骂如同疾风骤雨,毫不停歇地落下来。
接而画面一转,没有尽头的幽深水流将他浑然吞噬,整个人痛苦得无法喘气,梁宵拼尽全力睁开眼,在远处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脸色苍白,悠悠飘荡在更深处的水里,无神的双眼中满是绝望,朝他挣扎着伸出手来。
可梁宵怎么也没办法将它握住,每当想握住她的手,都会有更为强大的阻力把他推开。
他呼吸一滞,狼狈地睁开眼睛。
颜绮薇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侧着身子静静凝视他,清亮的眼眸里杂糅着月色与火光。
见梁宵睁眼,她抬手抹去他额前的汗珠:“做噩梦了?”
他警戒的目光迅速软下来,声音自胸腔深处传来,用几乎是撒娇的语气:“嗯。吵醒你了,对不起。”
“别怕。”她的声音很轻,因睡意而略显低哑。颜绮薇说着将脑袋埋在梁宵胸前,身体柔柔贴在他身上,“抱在一起的话,我就能去梦里保护你了。”
在寒冷的冬夜里,这句话化作一团火苗,轻飘飘照亮他心底。
梁宵无声勾起嘴角,伸手搂住她纤细的腰身。
圆滚滚的膝盖压在腿上,并不硌人,反倒带了点酥酥麻麻的痒,随着颜绮薇调整睡姿的动作微微撩动心弦。
轻软温暖的身体毫无保留地与他贴合在一起,似乎能透过厚实的睡衣感受到她的心跳与每一次呼吸。
她的声音从他胸口处闷闷传来:“梁宵,晚安。”
近乎虔诚地,梁宵小心翼翼垂头,将下巴抵住颜绮薇毛茸茸的脑袋。
他们的距离是那样近,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晰感应,可他还是存了顾虑,担忧着这是场稍纵即逝的梦境。
窗外莹莹照亮灯火枕边人凹凸有致的身形,手心里传来再真实不过的实感,他悄悄松了口气。
大教堂的光芒自穹顶铺陈而下,在这个受基督教派影响深远的小镇里,处处充斥着信仰与神灵的传奇。
梁宵不信神,却相信奇迹。
她就是他的奇迹,无论相逢、分离还是再相聚。
睡意逐渐侵蚀意识,他沉沉阖上眼眸。
在即将入梦之时,梁宵含着笑,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对她说:“薇薇,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最后一章节!冲鸭!
第48章 番外三
梁宵是被一阵闷雷声惊醒的。
睁开双眼时, 脑海里仿佛盛满了混沌的浆糊,意识朦胧细碎,很难清晰地记起什么。
直至窗外雨声越来越大,他才隐约想起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自从那起事故后,梁宵的病症便愈发严重。躁狂与幻觉如同不定时爆发的活火山, 让他极大程度上具备了很强的攻击性。
白天他因为发病伤及护士而被打了镇定剂,现在正躺在疗养院的床上,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 萧索得犹如死寂。
震耳欲聋的雷雨声化作锋利匕首, 每一次响起时都狠狠划过身体。疼痛感在血管中迅速蔓延,五脏六腑内好像正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火,将他炙烤得难以忍受。
梁宵死死咬住嘴唇, 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她说过自己不喜欢太懦弱的男孩子。
唇瓣被咬破时渗出铁锈味道的血,缓缓流淌在舌尖。腥苦味道让他勉强保持清醒,浑身颤抖地攥紧床沿,冷白色手臂上显出一道道狰狞青筋。
病房里开了空调, 汗珠却还是无法遏止地从额头与后背冒出。他用尽力气调整呼吸, 忽然听见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你害死了她, 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梁宵恍惚抬头,在房间角落见到养母。
她浑身湿透, 发丝往下滴着水珠,语气冰凉又怨毒地一遍遍重复:“你怎么还不去死?”
他知道这是幻觉。
可这句话还是像一只冰冷瘦削的手,把心脏死死捏住。
是啊,他怎么不去死。
这对男女由他招致而来, 薇薇更是为了保护他而选择与之同归于尽,追根溯源,一切悲剧的源头都是因为他自己。
脊背好似从内部被撕裂,在席卷全身的剧痛里,梁宵咬着牙,想起那封她遗留的书信。
那的确是她的字迹,娟秀小巧,落笔随性,用温柔的语气告诉他,要好好活下去。
她语气笃定,似乎在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会意外离开,为了让梁宵安心,才选择留下一番话送给他。
可这个猜想丝毫不符合逻辑,梁薇冰冷的尸体被从池塘里打捞出来时,早就没了呼吸。
陈嘉仪知道儿子存了轻生的念头,顺势借着它来安慰:“梁宵,你看,薇薇说她一定会回来。你在那之前保护好自己,安静等着她好不好?”
梁宵知道她说出这些话不过是为了安抚自己,果然在那之后不久,他便在昏睡将醒时听见陈嘉仪与主治医师的谈话。
女人的嗓音疲惫又无奈,轻轻叹了口气:“医生,那封信是支撑他的最后一点希望了……我知道它只是我女儿心血来潮写下的一段话,可如果不让他相信,梁宵一定会整个垮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