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庆林这才敛神敷衍:“只是一些劝慰的话。”又道:“不过二叔所言极是,晚间请母亲替我收拾箱笼,明日我就宿读国子监去。”
何氏丧夫后,把这一子看得极重,此时想到将许久难见,再思量他的仕途前程,便把一腔酸苦难舍的滋味抑下,盘算起旁的事来,此处不表。
……
待田姜奉茶见亲结束,已至暮时,沈老夫人苦留她吃过晚饭再去,崔氏笑道:“二嫂在这里用饭,二叔回去恐要见怪,等这阵子新婚热络劲过了,母亲在请二嫂陪饭未为不可。”
沈老夫人听后,自己也笑了:“这倒是我拎不清。”伺候侧旁的丫鬟婆子也抿着嘴笑,田姜脸颊泛起红晕,适实告辞。崔氏送她出了院门,又挽胳膊热情的聊两句,这才眼送着不见人影方回来。
房里沈老夫人半倚在榻上,一个丫鬟在替她捶腿,一个丫鬟托着荷叶式茶盘,盘内摆个青瓷小盏,正滚滚冒烟气儿。她上前捧过青瓷小盏,走到榻沿边奉上。
沈老夫人接过吃了,才让崔氏坐,并问可是有事?
崔氏小心翼翼笑道:“也无太大正事,昨日里给二叔操持婚事,媳妇连夜里将各项收支细表成册,因着数目可观,想着还是知会母亲一声为宜。”
沈老夫人“嗯”了,崔氏从袖笼里取出帐册,翻开说:“二叔此次婚事仪程规礼做了全套,除鼓乐者外、还有“抬轿”、“提灯”、“赞礼”、“高照”、“旺相”、“厨司”、“喜婆”等有百多人侍候,府中皆供早时肉面,中时酒饭,夜饭由工食钱一百文代,或摆六至八碗为一席。其中鼓乐者十五人,工钱每人给一银,另给司乐封赏、纳喜钱,合银二十两。厨司者二十人,除工钱每人五百文,整设喜筵百席,另给厨司封赏,合银十五两;做事者五十人,每日工钱四十文……”
沈老夫人蹙眉打断她的话:“倒不必说的这般事无俱细,只需告诉我名目执事人合计工钱及各类买办合银额度即可。”
崔氏将帐册翻至最后一面,仔细看过道:“一百五十个名目执事人合计工钱五百两,各类彩绸爆竹、饮食器具及河鲜肉菜粮油等采买合银一千三百两,再加杂余其它,共计两千银不足。”
沈老夫人凝神微默,沈二此趟婚事规模浩大,是有些糜费了。
第431章 沟壑心
崔氏偷睇沈老夫人脸色,似不经意般:“二爷与梦笙婚时似乎耗银为千两。”
那时两房同娶,并一道不过才两千银不足。
沈老夫人将茶盏往桌上一顿,发出轻微地脆响,她看向崔氏目光如炬:“那又如何?一千两银留不住梦笙,两千两若能让新媳心甘情愿留在沈二身边,过一年半载,再生下一男半女,莫说两千两,便是四千两五千两,都随他去。”
“母亲……”崔氏心底撼动,嚅嚅着竟不知从何说起。
沈老夫人不咸不淡接着说:“更况沈二婚事花得可是他自个的银子,你心疼个甚么劲呢,我倒要问你,三儿的俸禄去了哪里?这府里上下每一口吃穿用度,主由沈二拿钱撑着,五房还能凑个数,大房寡母孤儿不提,却未见过你们三房分毫。”
崔氏攥紧手中帕子,艰难地张口:“老爷在蜀地任官儿,一年也不着家一回,更甭谈见到他的俸禄……”
“那你就去信与他讨银子。”沈老夫人打断她:“老爷不给,你就不讨?紧着去给外人用你也甘愿?倒是三从四德难得的贤惠!”
一席话说的崔氏面色都苍白了,沈老夫人沉声道:“你们原攒着自个钱,只顾蹭沈二吃喝,我睁只眼闭只眼不说,可自今日起,他有了妻室,这府中开支再不能全指望他。操持沈二婚事你也疲累,先好生歇息几日,再来想府里用度各房该如何分摊。”
这边话落,已有丫鬟们提着食盒陆续进来,沈老夫人也无需她布让,只催她回去。
崔氏讪讪的,只得告辞出来。
在廊前恰遇到陆嬷嬷,勉力笑问:“嬷嬷这是从哪里来?”
陆嬷嬷笑回:“大夫人昨累着了,老太太吩咐送了包上等燕窝,给她补身子。”
崔氏也不露声色,简单叙两句继续朝外走,待出了院门后,脸面瞬间阴沉沉的,银牙咬得咯咯混响,又怕人看见,索性躲在松墙阴影儿处走,愈想愈气苦,忍不住抹泪暗哭了一回。
陆嬷嬷掀帘进屋,丫鬟在榻前摆设好方桌,她忙上前帮协着取出三盘六碟并汤饭,沈老夫人坐正身子问:“听得你在外头同谁说话?”
“遇到三夫人与她说了两句。”陆嬷嬷拨了碗饭,道:“老太太可是又诫训过她,瞧着无精打采的样子。”
沈老夫人叹口气:“三媳伶牙俐齿也能做事,便自以为处处聪明,其实是个腹中草莽、心胸狭隘之辈。莫看新媳年纪尚小,今日纵观,言谈举止却十分从容,并不是能被谁随意拿捏的。我遂提点三媳几句,免得她日后落面,你瞧瞧,果然是好心附于驴肝肺,怕是把我恨上了。”
陆嬷嬷把话宽慰:“这倒不至于,三夫人恨谁也不敢跟老太太造次。”
沈老夫人摇头:“稍候你也送包燕窝给她,让她心底好受些。”
陆嬷嬷应承下来,想想笑说:“今算是开了眼界,原来二老爷知疼着热起来是这样啊。”
沈老夫人展颜,也噗哧笑了:“他那副样子我也难得见,赶他走都不走,怕我欺负他小媳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