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小公公谬赞。”一道优雅温润的男音响起。
小书抬眼一看,又高兴地道“无念大人。”
无念提着医药箱慢慢地跨过门槛进来,朝着小书微微颔首,又向静萍微微一笑“尚宫大人。”
小书立刻起来帮他提药箱,一脸敬佩“大人好生厉害,若不是您眼睛上缠着黑纱,小书还以为您真的能看见呢。”
无念只是动作稍慢,但是举手投足风雅之余,都与常人无异。
“小书,去添些炭火。”静萍淡淡地吩咐。
错话,盲人面前说盲字本就不礼貌。
无念慢慢地走过来,弯下腰
来,弯下腰轻摸了摸面前的桌子,方才坐下“不要怪小书,他是无心的。”
静萍冷眼看着他缓慢的动作即使他尽力如常人,却还是能看出他做到今日这般地步,付出了不少努力、
“尚宫大人似乎不太爱说话。”无念坐下后笑了笑。
静萍咬了咬唇,别开脸,压低了声音“大人过虑了。”
她不想面对他,不想看见他,每一次,面对他的时候,她的心绪便不能平静。
说不上是恨了,也说过不恨了,时光过去那么久。
但却依然不能释怀。
更不想被他认出来,所以不想说话到目前为止,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过她的名讳。
无念轻叹了一声“念某虽然眼盲,心不盲,尚宫大人虽不喜在下多叨扰,但今日我是与尚宫大人商议京城疫病之事,只怕还是要叨扰了。”
说着,他伸出修白的手去摸桌上的茶水。
却不想,一下子摸到了刚刚烧开的银壶。
静萍一惊,抬手便拍开他的手“小心”
却不想她原本就心绪不宁,这般用力便过大了些,竟一下子将那银壶子整个都打翻。
滚烫的热水瞬间泼了出来。
她瞬间站了起来,就要拖开无念,却不想有人比她动作更快。
无念准确地伸出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大力一拽,竟将她整个人拖向另外一个方向。
两人一下子跌在一处,还滚了几滚。
“尚宫大人,你没有伤着罢”无念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地响起,幽幽淡淡,却带着关怀。
他的呼吸轻拂过她的脸颊,莫名地带来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战栗。
与彼此交叠的身体,唤醒了静萍许久之前的那些记忆那交织的躯体,滴落的汗水和眼泪,无尽的颤抖混杂着屈辱的快感。
她僵如木石,不能动弹。
“尚宫大人”无念却似没有发现身下人的异常,伸手在她身上摸索着。
“你干什么”静萍终于反应了过来,尖利着嗓音,颤抖着狠狠地一把推开身上的人。
无念一下子跌撞在桌子边,额头磕上小桌,即刻就见了红。
“无念大人”进来送炭的小书和宫娥瞬间惊叫了起来,冲过去各自扶起无念和静萍。
“我无事。”无念苦笑,随后转头似在判断静萍所在的方向,歉声道“卑职只是医者习惯,担心尚宫大人被烫伤,一时间忘了尚宫大人不是卑职的病人。”
医者父母心,病人不分性别。
何况他看不见。
静萍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情有些复杂,她沉默了片刻才道“是我小题大做了。”
她顿了顿,吩咐小书“去,带大人去处置伤处,将我房间里的人参给大人送去。”
无念起了身,只捂着额上的伤,淡淡一笑“不必了,人参活血,吊命,卑职并未命悬一线,小伤用了这大补,只怕出血更多。”
说罢,他慢慢地向门外而去,一边的小宫娥紧张地扶着他,只怕他有个闪失。
静萍看着他伸手摸摸索地慢慢前行,动作虽然依旧很优雅从容,只是那染了血色的单薄的背影却莫名地显出一种苍凉与萧索来。
“如果无念医官没有瞎的话,不知该是何等的风华”小书有些羡慕,又有些感慨地道。
“面如西岭雪,眸如天上星,玉资天成,妙笔落书,尽写天下风流。”静萍垂下眸,脑海里浮过多年前的那些门庭若市,那个人所得的赞誉。
她一手教出来的谦谦公子,如玉君子一刀刺她最深的得意弟子。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落雪的日子渐渐多了起来。
宫里完全恢复了正常,上京也慢慢地恢复了生气。
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迟来的新年。
正因为遭此大劫,所以民众需要一些喜气来冲散那些沉郁,所以愈发显得热闹。
宫里更是准备庆宴,庆祝两位小殿下平安好起来,虽然秋叶白吩咐了不得大操大办。
但劫后余生,所有人都想着法儿能做得喜庆点,改善心情,又搭起了九层戏台,只愿除夕守岁能热热闹闹。
“尚宫大人,这般热闹,是在搭戏台子么”素蓝色的修长人影静静地站在阁楼边,微微抬起头看向前方,若不是他眼上蒙着纱布。
她几乎以为他真的能看见。
“嗯。”她淡淡地颔首。
这些日子过去,她虽然还不能做到在那人面前神色如常,但是语气维持正常却并不难。
那人总要回南疆的,待他离开,便永不再相见。
她会忘却一切,回复正常的她人人尊敬的尚宫大人。
无念忽然轻声道“少年时,下官也极喜欢看戏,看那台上的戏子唱得婉转动听,打得热热闹闹便是好的,后来遭遇大变,我遇见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