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许多日,他还是忍不住回来看一眼他。
夏日里的深夜,静谧而安详,只有偶尔能听到的一两声蟋蟀的叫声。孔雀侧身立在他的门口,沉在阴影里,直至寝殿的烛火熄灭才缓缓推门而入。
他立在衡非床前不远处,在确定他确实睡下了之后这才舒了一口气,然后缓步走了过去坐在了衡非床边。
可不成想,孔雀刚坐下,衡非便悄然睁开了眼睛,静静的看着他。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看了许久。
半晌后孔雀首先败下阵来,他摸了摸他被汗水浸透的黑发,问道:“怎么睡这么浅?”说着又将他身上盖着的被子悄悄灌入一丝清凉。
衡非摇摇头,爬起来坐到他的怀里小声说:“热,睡不着。”
孔雀圈了圈他,好让他靠的舒服一些,又问道:“噫,你识得我,得叫我何称呼来着?”
他靠在他肩膀,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三三。
孔雀挑挑眉,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将他轻轻放在了床上,又将被子盖好之后又守了他片刻才悄然离开。
而一路夜风清爽,不禁让孔雀放慢了脚步,等再回到温泠府上的时候,天上已经翻了鱼肚白。
他回来时,温泠正站在他的卧房,见他回来,问道:“你去了哪里,还要本官等你?”
孔雀想着自己明明是掐着时间来的,怎么会晚了呢?他仔细一打量了了一打量温泠,这才发现他已经换上了一身便装,身后只背着一个包袱,手中拿着清风,也无侍从,此时天还有些昏暗的黑,孔雀见此便猜出了几分。
温泠见他眼神不对,终是心虚了一些,将清风与包袱一同丢给他,说:“我在府上各处都设有密道,之前我从未去过往江南,也并不想大张旗鼓的走,所以只带上你。”说着他瞪了孔雀一眼,又道:“我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你的命也别要了。”
孔雀委屈的慌,但是话还未说出口,温泠又道:“你从民间来,应是最通晓民间习俗的,又会武功,想是带你是绝对没错的。”
孔雀语塞,暗道,我通晓民间习俗……我通晓民间习俗……我通晓的屁啊。
说话间温泠将手中的折扇揣进怀里,对孔雀勾了勾手指头,然后躺到了床上。
“这……不合适吧。”
温泠又瞪眼,挑起的眼角不带冷意,却不怒自威,让人无法抗拒。
最终孔雀还是身后背着包袱,怀中抱着清风,老老实实的躺在了温泠身边。
温泠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初知你好男色,颇为惊讶,但我并没有鄙弃你,反倒觉得在这以男子与女子相爱的世道里,你敢逆天而行,也算得上是勇气可嘉。不过……”他道:“我对男色并不感兴趣,躺在这里也不是与你行什么苟且之事,你数三下,数完我们就启程。”
孔雀受教,点点头开始数,数完之后,床上的机关忽然被打开,两个人瞬间从床上掉了下去。孔雀一时失重,拉住温泠,一翻身便落在一片柔软之上。
温泠笑了两声,将孔雀推远了些,开口道:“摔不死人的,公子还是与我保持距离的好。”说着便信步朝前走去。
孔雀打量一两眼四周的景象,此处是一处密道四周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温泠似乎是早就有准备,拿出火折子一路将烛火点亮,这才渐渐看清前路。
出了密道之后,二人一路向南,温泠专挑偏僻又难走的小路走,整整走了三日才到南下的码头。
直到上了船,温泠才向他吐露实话。
原来并不是洛王让他去的江南,而是洛王为他赐婚,而要嫁给他的正是当朝公主宁远,宁远自小受尽宠爱,性格刁蛮不讲理,又自小爱慕温泠,便想让洛王赐婚。洛王思索再三,觉得此事甚妥,便应了下来。而温泠自小便不喜这位刁蛮的公主,更不要说娶回来当个祖宗供着。
但是莽撞离去唯恐触怒龙威,温泠走之前将一封书信送至洛王那里,说是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唯恐耽误了公主,而听说南方有一味药可治此病,故下江南寻药,此番前去生死不明,还请公主令觅良缘。
如此之敷衍,洛王却无法当众发怒,一个是爱女,一个是朝堂得力丞相,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逃出皇城的温泠心情无比舒畅,站在船头舒展了一下筋骨,转过头看向孔雀,疑惑的唤了一声三郎。
孔雀望着一望无际、天水一色的江面有些失神,他听到温泠唤他,反应了片刻才回过神了,道了声抱歉,说:“草民,从未坐过船……船上景色,很美。”
温泠敲了敲折扇,淡笑:“祁国陆路多,而洛国水路较多,很正常。”
孔雀点头,可是他心里却晓得,这是他活了几百年来,第一次看到这样波澜壮阔、美不胜收的景致。
“不过……”温泠道:“你第一次坐船便没有头晕倒是很好。”
孔雀疑惑的问:“第一次坐船会晕吗?”
温泠阖首:“并不是。”说着折扇指向天地间浩浩一色的景致,又道:“能好好的欣赏这景色,不是很好吗?”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离开皇城许多日,一日傍晚,水上雾气渐浓,本来以为是水雾,可是孔雀却看到了雾中模模糊糊的脏东西。奇怪的是,温泠脸色也并不是很好,显然也看到了那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