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她莫名地呢喃着,不叫陛下,又叫什么?
却没想,对方的双手顿时抓上她的肩膀,手指慢慢收拢,牢牢地盯着她看,好辛恐惧地挣开他的手,颇有隔阂的向一边移了一步。好辛脑中一片混乱,她开始分不清究竟哪边是现实哪边是梦境,两边的场景不断重合,她不安,不敢判定到底什么是真的,她只能选择离他一段距离,缩在角落。
半响,她轻轻道:“子昭……不,陛下……不对……我、我不知道我们……我分不清,我分不清曾经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对不起……”
仿佛有两个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字,是这人的名字,曾深深地印刻在她的灵魂深处,可牢牢地盯着他的脸之时,却发现一切记忆都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她抓不住。
沈子昭道:“你是我的皇后,阿辛。”
“不对……分明是我们逃回到军营后……陛下才会说——让我为后。”她顿了顿,咬上舌尖,“将军会反,但皇后永远不会反。这才是陛下说的话。”
她只感到很疼,一种刻骨铭心的疼。她只记得自己曾死在一个冰冷的营帐门前,伴着门前枯死的树,最后的一丝意识也在惦记着的那个冰冷遥远的身影……
是眼前的人,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君王。
好辛凝视着眼前的人好一会儿,猛然扯开他的手臂,缩到一边的角落中,恭敬道:“陛下,臣知罪。”
这般疏远的模样,几乎是他夜以继日的噩梦,沈子昭深深地看着她,问道:“你的心痛不痛?”
好辛试探地看了他一眼,对方的目光极度压抑悲伤,若他不这样问,好辛几乎误以为心痛的是对方。
沈子昭紧紧地咬住嘴唇:“阿辛,那是九虞血泉花的花根,那只是梦。九虞血泉花会混乱你的记忆,你相信我,你现在看到的都是真实的,你看我,阿辛,你看着我。”
好辛慢慢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轻轻道:“阿辛,你听好了,你是我的妻子,今生今世都逃不掉。”他的手掌轻轻覆在她耳侧的发上,“如果这是我们注定要经历的命运,我不认命。如果老天要带走你的记忆,那我就偏要逆天而行,我不会让你忘记我——我要你生生世世都铭记。”
他蓦地俯身而来,将好辛困于双臂与角落之间,骤然俯首迅速地攫住她的唇舌,辗转吸吮,继而以牙齿撕咬,仿佛留下一个永久深刻的印记在她身上。
衣料摩擦之际,她的双臂抵在他身前,蓦然摸到一片潮湿的温热,亦嗅到血液浓厚的气味,好辛收回手推开他,手上满满都是鲜红的血!
沈子昭捂住腹部,吃痛地闷哼一声,额间渐渐泌出冷汗。
“你……你受伤了!”她艰难喘息,“陛下……”
“还叫我陛下?”对方眼底隐隐又幽暗的□□,虽痛得冷汗直流,却还不忘愠怒郁结于眉心,“阿辛……我不想让你仅仅是‘臣’子,你明白吗?我不想让你救我、陪着我,只是为了小时候的一个承诺……”
“我更希望,你拿我当一个真实的爱人,你所为我做的一切,是为了爱……”
“若你分不清现实,那便记住,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我总是爱着你的……”
潮水倏然回溯!奔流而涌!
恐惧着的黑暗与冰冷瞬间全部褪去,闭了眼后,就见意识中有一支修长的花壶,内里伸出一只酥手,殷红茎叶之上血花光晕点点,花瓣肉眼可见地翘起,如同美人收拢的指尖,笼成了一个灯花骨朵,再随即便渐渐褪成一茎草芽,重新钻成一粒花种。
因为不信任而产生的恐惧,妖花便是抓住了这一丝恐惧的缝隙,逆流而上,编织出一场地狱般的梦境。
可此刻他的坦然与真情流露,成功地将她从恐惧中拉了出来——
梦终于醒了。
记忆重新席卷归来,耳鬓厮磨的温存,深宫赤枫的红笺,相互依偎的每一个片段……!
好辛紧紧拥住沈子昭,泪水决堤而出。
“子昭……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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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风雪中相互搀扶,辨认方向,与驻扎在几里外的大本营越军汇合。
此次越军出征总共携兵二十万,配有副将三人,都是好辛曾在宫宴上见过的,他严挑细选的武将。与梦境相同,他们不知方位,此刻皆在营地按兵不动,只能等好辛带着沈子昭回去。
两人的处境已是艰难万分,尤其是腹部被受了箭伤的沈子昭,好辛能明显得感到他逐渐迷糊的步伐,却也只能打趣强撑着他的意识,陪他说话,这不让他睡去:“子昭,若战事平息,你曾说过要带我归隐田园,还是否记得?可别耍赖啊。”
“自然言出必行……”他轻笑一声,发出极轻的气音,“到时我就去学一个木匠手艺维持生计,你就帮忙看家做饭好了……”
“看家做饭都是你的活儿,想让我伺候你,没门!”好辛抹了一把眼泪,笑道,“子昭……别睡啊,别睡,和我说话……”
“你好吵……”他慢吞吞地道,“我听着呢……”
脚上踩到绵软白雪中,寒风刮过她脸上的伤痕,好辛又道:“若你被邻居笑话娶了个丑媳妇怎么办?”
“他们说得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艰行了三天三夜,终于在第四日的清晨望见了军营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