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家——
是了,他不也是想救下陈家么?倘若东宫待陈怡榕好,一遭东宫有难,尚且能以皇孙留下。可上次落水,他才骤然明白,父亲想她死,母亲想她死,便就是她现在的夫君,太子,也不想她活的。
只有陈家在,陈怡榕才能有出路。陈家倒了,什么都没了。
有蒋岑在,有蒋家军在,有钟灵谋士在,从他那一夜在陈怡榕房中见到蒋岑起,他便就明白,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没有胜算,悬崖勒马,才是正途。
蒋岑朗声:“陈宴,今夜只想讨你一句真心,你爹在你身上付出这般多的心血,断不会轻易放弃。荣氏又是你生母,你是当真退出?”
此言出时,屈南栖已然捧了茶盏,自饮了一口。
陈宴垂眸,突然呵呵一笑:“母亲对于我,倒是没有什么印象。若非是我命大,当年猎场她命人放出的那几箭,怕是我早就死了,她能亲手杀我,还何须谈母子之情。你说得很对,我如今与大哥所图一般,便就是保下陈家。”
屈南栖轻轻放了茶盏,陈宴转而看过去:“不过我刚突然明白,今日怕是不全是要我拿出诚意来,不过是因为你二位,想要与我交个底吧?”
蒋岑咳嗽了一声。
陈宴终于拿起茶盏来喝了一口:“好茶。”
须臾,他复道:“今日的重头戏,看来不是我。难得,秋雨夜谈,最适合交心。不是太子,也不是三殿下,可这宫里头的人姓什么,你蒋岑也不是会想要拿笔去改写的人,我说的对吗?”
“屈南栖,好名字。”
蒋岑便就也跟着笑了:“确实,但还需要陈兄相助。”
“今日的礼,确实很好。想来这些年,我确实冷落大哥了,有道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陈宴举起茶,“今日这茶下了肚,往后再行利害,万莫离心。”
大门重又合上,屈南栖撑着伞,看向旁边人:“你看他几分真意?”
“十分。”蒋岑回视,“用人不疑。”
屈南栖点头,便就见得他重新揣好黑枣糕过来。
蒋岑二话不说,抢了他的伞去给自己遮上:“今时不同往日,我今天带了宝贝,不能淋雨。”
屈南栖点头,退回檐下:“嗯。”
蒋岑往外行了几步,突然又道:“不对,刚刚他为什么说保下青儿出狱是送我二位的礼?青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
第九十四章 朝事
“怕是早就认定你我合作罢了。”屈南栖垂手, “便就顺口带过了,蒋兄何必介意这些小节。”
蒋岑啧了一声:“妻儿之事,比天都大。”
雨声渐弱, 屈南栖嗯了一声:“确实。”
“回了!”蒋岑挥挥手, 便就进了雨中。檐下的男子独自站了一会,不知何时,衣角已经湿了一片, 屈南栖伸手提了提,转回屋中。
玉埙声起,汇入雨帘之中, 慢慢散去, 似是抚平人心,终归平和。
那一年, 他自诩学成, 想要下山, 师父已经白了头发, 端是瞧他跪了半日才缓缓问道:“为何下山?”
“复仇。”
“山后的落叶未清, 你且去捡拾。”
他便就爬起来出去。再一年, 他重又跪下,这一次, 他跪了一个时辰, 师父问他:“为何下山?”
“报恩。”
“报谁的恩?”
“报书童之恩。”
“他为救你出宫,已然丧命,他乃是孤儿, 你如何报?”
“建一个衣冠冢,与他祭拜处。”
“山后的空地尚多,去做吧。”
后来, 师父寻他过来:“如何不想下山了?”
“还未学成,下山无用。”
“何谓学成?”
他抬眼看住师父花白的发:“勿寄于小,存善于众,远施八方,穷根治症。”
师父点头:“可以了,你下山吧。记住,钟灵人,扶天下。”
只是他再回头时,那山火便就起来,钟灵,竟是再也不存了。
玉埙缓缓离唇,轻轻捏在了手中。这些年来,屈南栖走了好些地方,看了好些人,访了好些事。
人有时候看得太小,得要去这广袤里走一遭,才明白万事皆渺,唯心耳。爱恨皆薄,只这山河厚重,山河病了,承不起爱恨。
他一遭入钟灵,便就剥了那一层层身份。如今再次穿起,也不复当年宫宇一角的稚子。
前路须走,他做不得蒋岑。
蒋岑打着伞回来,入了院子就瞧见团子如今长得越发大了,正窝在门前睡着。许是料到他回得晚不会扰着自己,眼睛都没睁一下。
“喵!”毛脑袋被人按住,团子立时就要爬起来。
蒋岑掏了那黑枣糕来,因是包在油纸里,他拿牙咬开一角,又捏了一小块出来:“吃吧,你娘的手艺。”
团子凑上前去,很是嫌弃地缩着身子回来。
“你这个样子,是要挨打的。”蒋岑重按住它要逃跑的身子,“你个白眼狼。”
团子扒拉不过,到底还是舔进了嘴里。蒋岑这才拍拍手,拿着纸包进了屋子,也没叫人热着,便就直接啃起来。
木通挡着头从外头进来瞧见,嘘道:“少爷这是吃的什么?小的去给你热热?”
“不必。”蒋岑叼着最后半块,点了点门口的猫,“我怎么觉得它最近肥了些,可是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