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新帝登基,大牢废弃,便把云崖山用做培养死士的天然演武场。
只有些流民、弃子,活不下去的人,才会进山学艺,死马当作活马医。
没人知道到底要经历些什么,才能从云崖山上活着出师归来。
江月旧那天见到自家兄长时,从府门门槛到堂屋百米远的距离,随着江风霁一路走过,地面上硬是流成一道蜿蜒的血泊。
所有人都远远瞧着,窃窃私语。
又害怕又厌恶。
只有少女踱着胖乎乎的步伐,跑到江风霁的跟前。
她举着一截粉白的衣袖,踮起脚,使劲够着去擦兄长面颊上的血渍。
后者面无表情地挥开,少女踉跄,一屁股就摔坐在了地上。
江月旧有些不悦,但还是利落又怯怯地爬起来,拽了拽他的衣角,“哥哥,你别难过,他们不和你好,我和你好。”
江风霁眯眼,嗤笑,“你为什么要跟我好?”
“因为我们有同一个阿娘,所以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少女煞有其事地去抓他冰凉的手,“哥哥,走,我们回家。”
江风霁掌心触到一团柔软的温热,下意识跟着往前走去。
“回家?这里就是家。”
“这里不是。”江月旧既胆小又固执,矛盾地摇摇头,“有人等你回去的地方才是家。”
江风霁怔神,听她又补充道,“哥哥,以后我等你回家。”
少女粲然一笑,握紧了他的手。
也许是从那时开始,江风霁想,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游戏,继续做下去也无妨。
-
江月旧觉得无颜面对兄长。
毕竟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失身于恶名昭著的采花大盗,实在是给江风霁蒙羞。
男人撕了一段布料,缠在少女流血的手掌上,垂眸细致地替她包扎。
江风霁指尖发凉,划过掌心时,也沾上了些血珠子。
男人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嫌弃,将食指放进唇里抿了抿,眼眸也跟着暗了几分。
多年不见,他的妹妹已出落的亭亭玉立,含苞待放。
就连血,都是甜的。
只可惜少女全然没注意到兄长的动作,只是自个走了神,还在想着旁的事情。
“月儿,可还有哪里受伤了?”
男人偏偏开口第一句话,就叫她无地自容起来。
“不曾受伤,只是……”
少女欲言又止,努力思忖着怎样的说辞才能让兄长接受这个事实。
没等她思考出个结果来,江风霁又道,“先随我回去,免得此事声张,有辱你清白。”
江月旧噎住。
她的清白,好像已经没了……
回去的路上,兄长关切着同她说了很多话,可惜少女一个字也未听入耳。
她与采花大盗一夜荒唐,这件事本该难以释怀,可不知是何缘由,江月旧觉得自己心安理得,甚至连愧疚、羞耻之情都无故消失了许多。
好像在她的认知观里,这本没有什么大不了一样。
可寻常正经人家的女子,又怎能有这样的认知?
“月儿,过几日哥哥带你去京城吧。”
“京城?”
江风霁浅笑,弯了眉梢,“哥哥这些年置办了座大宅子,依山傍水的,想来你一定会喜欢。”
少女心一动,立刻打起精神来,“京城是不是很热闹?”
“那是自然。”男人抬掌揉了揉她的额发,笑得宠溺,“往后月儿就待在我身边,哪儿也不去可好?”
江月旧闻言,开玩笑道,“这可不行,若是哥哥有了嫂子,我可不想成为讨人嫌的小姑子。”
“没人敢嫌你。”
江风霁语气透着股淡淡的狠劲,“哥哥说可以,那就可以。”
听见男人笃定的话音,少女微微怔神,但旋即又想,这一定是哥哥担心自己再遭到什么不测,所以才过分关心。
二人回到江府,还未进门,就瞧见了江贺冷肃的身影矗立在一旁。
少女忙上前行礼,瞧见兄长摩挲着腰间的折扇,动也未动,遂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
好在江贺的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亦或是早已习惯长子的无理,男人开口道,“月儿,你可还好?”
“女儿无碍。”
江月旧乖顺着答话,从江贺的神情来看,许是已经了解事情的始末。
男人似乎只是客套地问了一句,便将头转向江风霁,“回来了怎么都不说一声?”
“就着公事途径宣德城,正好又碰上了三妹被劫走。若我没赶上,现在江府门前恐怕就要缟素了吧。”
江风霁语气平稳并无恼音,可愈是这般温润的调子,愈是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被长子话里带刺摆了一道,江贺登时不快地扬高了声音,“混账,你这是在指责为父不成?”
“本官只是就事论事,江大人不必动怒。”
江风霁轻飘飘抛出一句话来,拉着少女便进了门,气得江贺吹胡子瞪眼,又只能无可奈何。
等走的远了,江月旧这才小声劝道,“哥哥,你难得回来一趟,就别同父亲置气了。”
江风霁慢下步子,握紧了她的小手,偏头柔声笑,“旁人的事,哥哥根本不在意,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