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来谨小慎微的德妃,此刻也不禁想,陛下终究是偏爱他们母子。
“母妃, 你可曾看到老二的神情?”太子将茶一饮而尽,笑道, “当真令人痛快。”
大权就在眼前, 唾手可得, 太子不免飘飘然。
一直以来,他们兄弟相争, 其实隐隐都是弟弟秦王占上风,只因秦王更会装模作样, 满面笑意,好似君子坦然什么都不在意。
太子最厌恶的就是秦王的微笑, 这次终于看到对方的面具破裂, 算是心愿得偿。
德妃理智回归些许,慢慢摇头, “慎儿, 不可大意, 越是在最后时刻,越要当心。”
“儿子晓得。”太子问,“建平侯那儿,舅舅他们联络得如何?”
德妃沉默,太子就知道答案了,眉间添了抹躁意。
建平侯之子便是当初大公主的驸马,二人和离后,建平侯和大皇子也愈发疏远客气,处处避让。
建平侯手握十万兵马,就驻扎在京郊三十里处,且因祖荫之由,有紧急时刻直接调兵的权力。
如果不是大公主非要同驸马和离,如今这十万兵马也是他们的!
暗色在太子眼底跳跃,越想到此事,他就越发不满。
看出他的情绪,德妃道:“你也莫怪阿瑶,她金枝玉叶,怎能容驸马欺辱。”
“什么欺辱?”太子不悦道,“驸马何时不敬她?偏她自个儿毛病多,生个孩子罢了,倒像要她命一样,女人不生孩子,又有……”
“慎儿!”德妃厉声打断,眉宇间满是不虞,充满了对这个儿子的失望。
太子一惊,陡然间想起,大公主的生母当初是德妃极要好的姐妹,德妃亲眼看着姐妹难产而死,因此对大公主不想生育的心思也万分理解。
且,当初德妃生大皇子时,也是吃了番苦头的。
“你想争位,与你皇妹何干?”德妃似怒其不争,“男人的事,不要总牵扯到女子身上,无法得建平侯支持,是你无能。此前阿瑶愿意嫁给驸马,已是她对我们的情分,你何时变成这样了?她是你妹妹,不是你脚下用于踩踏的一块石头!”
太子被训得低头,神情不显,不知是愧疚还是其他。
知道自己一时口快说重了,德妃放柔语气,“母妃没有其他意思,如今你身份不比从前,也不应再执着于旧人了。没有建平侯,还有其他人,你只要记住,做好自己的本分之事,现今是关键时期,不要让秦王走在前面,你就赢了。”
“是,母妃,儿子受教了。”
踏出德妃宫中的刹那,太子回头望了眼,夜风竟似迷人眼,让他看不清那道清瘦的身影。
能在这深宫屹立多年,除家世之外,太子深知,其中与母妃的智慧也大有干系。
但母妃唯一的弱点就是,太心软了。
与敌宽容,便是与己严酷。
思及德妃曾说的,即位后尽量善待秦王的话,太子唇边噙着冷笑。
明面兄弟,实则已成生死之敌。假如此时他和二弟立场倒转,他相信,老二对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
“圆圆,这一子不应落在这儿。”
偌大寝殿中,宫婢內侍侯了数十,正中唯有皇帝和静楠二人。
皇帝说着乏了要去歇息,转头就在这儿教静楠下棋,本是用对弈之法叫她学习一二,不过片刻就忍不住手把手了。
对静楠这惯于走直线的小脑袋而言,棋太过复杂,无论凶猛攻伐或隐忍守成,她皆不懂。
落了两子,静楠就失去耐心地想要离开,被皇帝一把拦住,这才有了此刻的画面。
“我不下。”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在殿中回响,让宫人们会心地露出笑意。
在陛下面前这般直接的,只有这位小殿下了。
皇帝道:“为什么不下?很好玩儿的,圆圆过来,朕再多教教你,就会喜欢上了。”
不同于荀宴,皇帝到底居于人上久矣,他想做的,静楠就算有小小抵抗,也只被他当做小孩儿脾性。
再要动,皇帝便道:“明儿给你做三大盘绵心糖,不许不听。”
“嗯。”静楠眨眼,轻轻应声,有好吃的哄,就乖巧听话了。
但让她认真听教是不可能的,皇帝自言自语地拿着她的手落子,静楠就用另一手拈头发玩儿,玩得不亦乐乎。
明面上的老父亲和女儿各自开心,倒也融洽。
直至烛火燃半,万籁俱寂,皇帝的酒意才散得差不多,尽兴了。
全寿上前提醒,“陛下,小殿下已经睡着了。”
嗯?讶异地低眸一看,皇帝才发现小姑娘不知何时蜷成一团,窝在他胸前睡得酣甜,任他一直握着手下棋嘀咕也毫不影响。
雪白的脸蛋被饰物压出道道红印,小小一团,可怜又可爱。
他顿时失笑,“罢了,本就吵了她许久,朕就不扰人清梦了。”
他唤来宫婢,“把公主抱到榻上去,朕往偏殿歇息。”
将寝殿让给小公主歇息,自己退而求其次,这种事已非皇帝第一次做,众人也就见怪不怪。
皇帝并未马上离开,他凝视了小姑娘的睡颜片刻,似在出神,等她睡梦中翻了个身,才惊醒般起身。
偏殿,早有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守在那儿,在皇帝步入后,亲手呈上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