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是不妙。”苏京墨重重叹了口气,“据可靠消息,凡是与忠王府有过往来的,无一幸免。”
刘判官凝声接道,“大人指的可是当年从忠王府出来的三件玉器?”
苏京墨没说话,算是默认。
而后书房陷入久久的沉寂。
苏月见此时只觉头重脚轻,耳边也轰轰作响。
父亲怎么可能与忠王有过瓜葛。
那场谋反,父亲又知道多少,亦或者说,有无参与。
“那三件玉器并非凡物,忠王府定会登记造册,一旦被人查到玉器的去向,我阖府性命难保。”
苏京墨低沉道。
“更何况,年前从霖安经过的那支军队,是我亲自放行的。”
若说他对当时的局面毫不知情,那是骗人的。
边境突有一支军队疾驰回京,奉的却是忠王的令,他那时便隐约猜到了忠王要做什么,
按照律例,他是可以将人扣下的,可是...
因为一时贪欲,一已私心,他放行了。
而那支军队,正是忠王的亲信,回京助忠王谋反刺杀天子的。
“就算那几件玉器并未登记造册,边境这支经霖安回京的军队也足矣要了我等性命。”张同知幽幽道。
“当时还道忠王能成事...”
自古以来,朝堂站位便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就是从龙之功,平步青云光耀门楣,输了,便是一败涂地,赔上身家性命。
苏京墨虽然没有依附哪方势力,但那三件从忠王府送出来的玉器,以及年前放行的军队,就这两样,便足矣被判定为忠王一党。
如今的朝堂,人人自危。
少年天子杀伐果断,前有锦衣卫与云亲王府为利剑,后有雪山贺若族,帝师为强大的后盾,想要做什么就断不会束手束脚,京中诸官哪个不是颤颤巍巍。
刘判官长长一叹,“若早知这位有帝师为盾,当初便不该...”
可惜,没有早知道。
谁能想得到,最后的赢家竟是当初的京城第一纨太孙殿下。
别说他们这些偏远之地,就是身处政治中心的京官都没能察觉,直到少年天子即位,也还有许多人没有回过神。
“如今只盼这把火烧不到这里来罢。”
...
—
苏月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降香院的。
到了寝房时,整个人已经完全靠在了白蔹身上,面无血色,双目无神。
几个丫鬟被吓得不轻,手忙脚乱的将人扶进里屋。
木槿皱眉看向白蔹,后者一脸苦色的摇了摇头。
她虽是跟着姑娘一道去的,可是却什么也不知道。
她只瞧见姑娘在书房门口立了半晌,而后便这般失魂落魄的往回走。
丫鬟对视片刻后又看向坐在榻上似是了无生机的姑娘。
白蔹稍作犹豫,上前缓缓蹲在她面前,轻声问道,“姑娘,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姑娘连书房都没进,回来便是这番模样,多半是在书房门口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苏月见没有回答她。
好半晌才开了口,“你们都出去吧。”
她需要一个人静静。
白蔹几番欲言又止,起身示意木槿花楹先出去。
姑娘的性子她们最清楚不过,她若不想说,谁都问不出来半句。
出了房门,白蔹唤来一个小厮细声吩咐了几句,才担忧的看向屋内。
她从未见姑娘这般伤神过,到底是出了何事。
寝房内,苏月见就那么一动不动的坐着。
一时半会儿,她无法消化这个惊天的消息。
她虽不懂朝政,但却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太子忠王同日谋反,这件事云宋上下皆知,每每听来都觉唏嘘不已。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父亲竟会与忠王的案子扯上关系。
她不知道忠王府为何要送三件玉器给父亲,但她明白,一旦在忠王府的账册上查到此事,父亲便不可能独善其身。
更何况,父亲年前放行的军队,是忠王的亲信。
不论怎么看,这把火都不可能烧不到这里来,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
苏月见蜷起身子,双臂环抱着膝盖。
她的脑海里已经划过无数念头,可最后都不成形。
此事根本无解。
天子正在肃清朝堂,手中握着锦衣卫这把利剑,还有云亲王府,贺若族,帝师为盾,从京中的血流成河来看,可知天子对反叛党无一丝容忍。
忠王府的账本是铁证,怕是早已到了天子手中。
只要上头有与苏府送礼的记录,天子就一定会彻查到底,那么年前放行军队的事便藏不住了。
眼下还没有发难,多半是因京中事物繁多腾不开手。
一旦京中事了,苏府便危矣。
且铁证面前,无可辩驳。
父亲也正是知晓这点,才要散府中仆从。
抄家的命令一旦下来,府中的人就一个也逃不掉了。
怪不得父亲上次要急着将她嫁出去。
外嫁女儿不知情者,便不会被此事牵连。
眼泪不知不觉顺着眼角滑落,没入鹅黄色的衣襟。
苏月见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
倒数着日子过活,大约没几个人能承受得住吧。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出现一片藏青色的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