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至不觉得曹操这么做有什么问题, 他解释道:
“将军误解了,我并非因为将军拆了泥封而不快,之所以不开匣, 只是因为——这封尺素并非我兄长所写。”
顾至刚看到木函,还没来得及打开,就知道里面的信不是顾彦的手笔?
曹操不由称奇, 讶然道:“此话何解?”
顾至将目光投落在木函之上:
“木函华贵,缠枝绕玉。若心系胞弟,必然心急如焚,岂会有心思挑选信匣,仔细地印上封泥?”
何况小说中的顾彦出生寒微、谨行俭用,从不做铺张浪费之事。
这个信匣,更像是写信人怕这个匣子被随意丢掉,怕曹家人发现不了,故意选了最贵最显眼的那一款。
自穿越伊始的种种违和,在此刻汇聚到了一处。
被逼着策反曹操士兵的原主,原主颈上的伤口,向戏志才添油加醋的报信人,不知从何而来的华贵信匣……
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藏在夜幕之中,拨动着枰上的棋子。
“这封信中的内容……”
顾至想起穿越第一天的事,神色多了一分玄妙,
“莫非是要我里应外合,谋害将军?”
按理说,这个木匣大咧咧地放在曹宅门口,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它很可疑。要是信里的陷害太过直白,只怕连“骷髅王”袁术都不会信。
但想到刚穿越时遇见的那个“沙白目”,顾至又觉得……这事还真的说不准。
藏在帷幕的那个人,似乎格外喜欢这种看似愚蠢,实则有效的阳谋。
曹操没有回答,脸上的表情形似夜枭,藏着几分耐人寻味:“先生不妨打开看看。”
顾至拨开木函的顶盖,从里面取出一片缣帛。
一目十行地扫完内容,顾至平静地折起帛书,重新放回函中。
“如何?”
“字迹很像,文采不错。”
顾至像是在点评着与自己无关的事,在最后加了一句,
“语气假了一些。”
神色严峻的曹操扯了扯嘴角,好似被顾至的这句话逗笑。
“的确如此。”
这封信并没有用浅显白目的方式,“催促”顾至里应外合、坑害曹操,但其字里行间的意味,与顾至的猜测大差不离。
信的开头使用侈丽的辞藻,展现了对顾至的殷殷关切,中间叮嘱顾至要与曹操好好相处,向曹操这位人杰学习为人处世的经验,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
信的最后,写信人用一段情真意切的文字收尾,追忆往昔,恳请顾至不要忘记当初两人的约定。“山高水远,总有再见之日。”
以上,就是这封信的所有内容。
乍一看好像没什么问题,细读之下却让人觉得很怪。
“和曹操好好相处,学习他的为人处世”这一段先不说,姑且当它是客套话。
什么叫“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
以曹操的多疑,八成会对这个“机会”进行二次解读。
收尾那一段就更怪了,“两人的约定”是什么约定?“再见之日”又是什么意思?
好端端的两个兄弟,人又没死,有时间让人送信,没时间过来碰个面?
这段抒情看似诚挚哀婉,却经不起推敲,别扭得很。
如果让顾至用一句现代的话来形容,那就是“暗搓搓地带节奏”,“刻意搞老曹的心态”,心思之阴暗险恶,一眼就能看到底。
顾至心中透亮。曹操既然能把这封信拿个他看,说明曹操并没有被这封信挑拨,这封信的险恶用意,曹操早已看得一清二楚。
但他还是明知故问。
“将军怎么看?”
“此计看似粗拙,却直击要害。”
曹操收回木函,摩挲着顶盖的花纹,
“至少,施计之人,应当对我的脾性颇为了解。”
要不是顾至几次替他解围,帮他收拢城外得用的新兵,又救了曹仁。
哪怕知道这个来路不明的信匣十分可疑,曹操也会忍不住被信中的内容影响。
“只是有一点,我实在捉摸不透,”曹操盯着顾至,
“这信中之人,究竟是想陷你于不利,还是陷我于不义?”
幕后之人似乎是想害顾至,又似乎想害他。可不管是哪个答案,都让他相当费解。
——何必如此麻烦?
若是想陷害他,即便计成,也不会让他陷入必死之地。
而若是针对顾至……
“今日之前,操不曾询问先生的来历。先生愿意冰释前嫌,已是操之幸事。”
帐中没有酒卮。曹操取了两袋水囊,将其中一袋递给顾至,自己揭开另一袋的封口,以水代酒,遥遥一敬。
“而今,对着这几次三番的算计,操深感忧虑,不得不冒昧地问一句先生——可否推诚相见,与我交洽无嫌?”
顾至正好渴了,打开水囊畅饮。
曹操等着顾至浅饮一口,就与他交心,却没想到顾至“吨吨吨”地饮了大半袋,一直没停。
“……”
在曹操默然的盯视中,顾至终于饮了个半饱,放下水囊。
“将军认为徐州牧陶谦是个怎样的人?”
曹操张口即答:“亲佞远贤,贪利赖宠,鼻子朝天的硬气。”
只看这毫不犹豫的笃定,就知道曹操全然看不上陶谦,对陶谦多有不满。
这还是在陶谦尚未害死曹操父亲的情况下。
“张闻,陶囷,他们都是陶谦的部下。我与将军的纠葛,只有少部分人知晓。”顾至据实道,
“信匣之事,哪怕并非陶谦亲自所为,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我与陶谦有着小嫌隙,将军与陶谦有着大嫌隙。光从这一点来看,我与将军确实是同道之人。”
先不提陶谦逼迫、蒙骗原主这件事,单说原主的死,就与陶谦有着莫大的关联。加上今天这场莫名其妙的算计,让他白高兴了一场,他与陶谦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曹操正欲开口,听到帐外传来动静,下意识地停住。
侧耳聆听,是长子曹昂在与士兵说话。
曹昂领了曹操的命令,忙碌了一晚,带着部将清点、安排士兵,直到现在才抽出闲暇,来找曹操汇报诸事。
不多久,曹昂踏入营帐。
发现顾至也在帐中,他不由一怔。
“看来我来得不巧。”
他似懊恼,似感慨,将目光转向顾至身侧的糗饵。
那一刻,曹昂的神色发生了质的改变。
顾至:……
大公子,别随便脑补。
曹昂在曹操和顾至的南侧坐下。
待到坐好,他从革囊中取出一块干粮,往顾至面前一递。
“……”
顾至觉得自己理应抹掉一些奇怪的刻板印象,可转念一想,这种事毫无必要。
考虑到今晚这具身体的能量消耗,以及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变故,他顿了一顿,还是接过曹昂手中的那块干粮。
拿到手的才是最实在的,旁的都是过眼云烟。
曹昂将清点核计的结果报告给曹操。即使已经在极力掩藏,可在座的两人还是能够看出曹昂心情不佳,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双瞳此刻黯淡了不少。
曹操往日里总要求长子独当一面,很少管过他的心事。
只是今日到底与往日有所不同,曹操几经思索,破天荒地表达了关怀:
“怎么了,子脩?有心事?”
曹昂先是摇头,复又点头。
“留在温县的部曲背叛了半数。倒戈之人如此之多,我有些担心大父那边……”
曹昂口中的大父是他的祖父,曹操的父亲,大长秋曹腾的养子——曹嵩。
董卓为祸朝纲,曹嵩避乱而逃。
当曹操在关东起兵时,曹嵩已经带着幼子与部曲跑到千里之外的徐州,入琅琊国避难。
作为家主,曹嵩走之前带走了曹家绝大部分家财与人手。
他身边的人与曹操身边的人一样,都是跟随他们曹家许多年的老部曲。
曹家因为大长秋曹腾的缘故,颇有家底,待底下的人不薄。
曹操自认从未亏待部曲,从来不曾与部曲离心,却没想到,这些人中有一大部分心怀鬼胎,竟禁不住其他人的三言两语,集体背叛。
连曹操这边都背叛了这么多人,曹嵩那边的部曲又如何可信?
顾至在一旁听着,没有接茬。
曹昂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所谓的部曲,说白了就是依附豪强的私人军队,虽说在世人眼中,部曲属于主家,一荣俱荣。但在乱世,生存压力增加,整个世道的平均道德水平就会直线下降。
利益熏心之下,吃着主家的饭,转头背叛,捅主家一刀,类似的事时有发生。
小说中就是这样。当曹操这边的事业进入正轨,曹嵩准备带着大量财产过来与曹操汇合的时候,他手下的几个部曲眼红曹氏马队中携带的巨额财富,和陶谦勾结,来了个杀人越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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