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朱瞻基,她先叹了一口气,而后才语重心长地说道:“基儿啊,你四姨爷爷,不容易!如若有得选,谁愿意舟车劳顿?若非情非得已,谁舍得自掏腰包?”
朱瞻基张了张嘴。
想说,这个舟车劳顿好像也没有那么劳顿。四姨奶奶,你明明很高兴。转念一想,也的确是这个理。
有的人不喜欢把难受表现在脸上,大人们更是喜欢假装不动声色。
或许,四姨爷爷和四姨奶奶真的很“劳顿”,可他们是大人了,他们不想表现出来,所以他们用笑来掩饰。
至于自掏腰包……
刚才杭州知府惶恐找来,虽然他看得出来,对方很意外也很郁闷,可,当着他们的面,对方很想尽一尽地主之谊。
但,四姨爷爷拒绝了。
四姨爷爷说,他非因公务而来,既只是随意游玩几日,便不用大动干戈了。四姨爷爷还说,此行仓促,莫要声张。若有心人得了消息,扰了他的清净,给他惹来是非,他定不会善罢甘休。
知府应该……挺难的。
他明明已经知道他们来了,可他却只能装作不知道。他要装作不知道,可他却又不得不暗中留意他们的消息。
毕竟,亲王千金之躯,若有什么闪失,他难辞其咎。
好在,四姨爷爷说了,无需陪同。既不用陪同,知府要装作如无其事,便可以不用在他们身上花钱了。接下来几日,他们要自己负责自己的开销了。
“不过。”
朱瞻基接受了徐妙容的“肺腑之言”,可他还是有些疑惑,“四姨奶奶,咱们为什么独独来了杭州?”
若说“钓鱼”,出了兰溪,哪哪都能“钓”。为何四姨爷爷和四姨奶奶独独选了杭州?杭州,那是在走回头路,他感觉,好像有点浪费马儿的口粮。
“这个嘛。”
徐妙容笑笑,心说,当然是因为杭州美。游玩不挑美的地方,那还叫游玩吗?
可,看着朱瞻基眨也不眨,只等着她回答的眼,她道:“因为杭州名气大,来了这里,才能让陈家人相信,我们的确是来游玩的。”
感谢杭州,又美又出名,让她可以把“游玩”和“钓鱼”混为一谈。
“哦。”?朱瞻基长长地“哦”了一声,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他不再追问,只好似自言自语一般嘀咕了一句:“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他没说了。
莫名的叹了一口气,小小的人儿,脸上忽然有些愁苦,他说:“钓鱼,真的好辛苦啊。”
又是舟车劳顿,又是自掏腰包的,这鱼,换他,他真不想钓。
白吃白喝,实在说不过去,他……他决定,舍弃几颗胡椒,请四姨爷爷和四姨奶奶吃顿饭,就当,回馈这一路来,两位长辈对他的照顾。
“四姨奶奶。”
他唤了徐妙容一声,从钱袋子里掏出几颗胡椒递上去,又道:“我想请你们吃顿饭。”
徐妙容好感动。
同时也好无语,好心虚。投我以胡椒,报之以宝钞。朱瞻基没钱,想用胡椒跟她换宝钞,再拿宝钞请他们吃饭。他的出发点很好,只是,这胡椒,实在不好拿。
那么小一颗,一不小心,就滚没了。上次她从朱瞻基那“薅”来的,就被她一不小心,滚了几颗到地上。又被她一不小心,踩成了渣。
月桃几个当时的表情,就好像开奖五百万的彩票被洗衣机搅烂了一样,十足的痛心。
不想再重蹈覆辙,她在心里哀嚎,白银啊,白花花的银子啊,你倒是赶紧流入啊。
想到白银,忽又想到,大明的白银,好像是从菲律宾流入的。而从菲律宾流入的白银,是从……
“四姨奶奶?”
朱瞻基见她没回应,还以为她不愿意。
唤了一声,徐妙容回过神,应了。
“好,那,吃什么,去哪吃,都由基儿决定吧。”
她把主动权交给了朱瞻基。
其实是想给小朋友找点事做。
朱瞻基自然无有不应。
既作出了承诺,接下里几日,朱瞻基当真认认真真地做起了酒楼饭馆的功课。徐妙容也不着急,一行人悠游自在地四处逛过,看过了西湖的落日,逛过了苏堤,也走过了白堤。
这日,朱瞻基终于选好了饭馆。一行人便随着他,朝着那饭馆去了。
因为饭馆亦在钱塘,杭州府治所钱塘,他们住的驿馆,也在钱塘,众人便弃马车而行。一边走,徐妙容忍不住问:“基儿,你选的饭馆叫什么名字?”
朱瞻基却摇了摇头,说:“惊喜总是要最后一刻才呈现。”
说完,似是怕她仍要问,忙又指着沿路柳树,背课文一样,道:“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1]”
徐妙容嘴抽了一下。
心说,这孩子,怕不是写作业,写得魔怔了吧。因着要来杭州,她便提前叮嘱了朱瞻基,叫他把手头的作业早点做完。
作业,是她先前即兴布置的。
可她又不是个变态,无时无刻,随时随地就会考校他。
摇了摇头,她说:“我猜,你选的饭馆,就在烟柳下,画桥边吧。”
朱瞻基惊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说完,他一拍脑门,暗骂自己大意了。刚才他背的柳永的那首词,出卖了他。可,他只是随口扯了几句词,又没说什么,四姨奶奶怎么就这么笃定呢?
他看向徐妙容。
徐妙容又对他笑笑,“我诈你的。”
朱瞻基:……
郁闷地叹了一口气,他决定,还是闭嘴好了。反正对上四姨奶奶,他就没赢过。
小朋友一声不吭地在前面带路,走过两条路,又拐了一个弯,便见沿河边一处炊烟袅袅。朱瞻基眼眸越发亮了,他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
徐妙容便知,所谓的“惊喜”,就在眼前了。
“偶得。”
念出那饭馆的名字,她心中还真生出了些许好奇。眼前这饭馆,看着倒与杭州街头各大饭馆不同。
旁的饭馆或支起高高的酒旗,或在门匾上写上大大的名号,独这家“偶得”,只在门边挂了一块牌子,上面写了“偶得”两个字。
那两个字,写得……其实不能算写的,因为它是用豆荚壳粘起来的。那豆荚壳依然新绿,看着倒像是刚剥下来没多久。
果然,走进去,便见有人在剥豆子。
见他们进来,那人忙放下手中豆荚,又擦了擦手,热情地引着他们坐下。
朱瞻基约莫早已看好了菜色,他先问了一句:“四姨奶奶,四姨爷爷,当真要基儿来定今日的菜吗?”
徐妙容点头。
朱楹也点头。
他便彻底放下心来,只对着那候在一旁的小厮道:“河虾仁、苋菜、蚕豆、鳝鱼、笋干、青梅、乌米饭,我们要这些。”
徐妙容别过头,心中倒有些意外。只觉,这点菜方式,好似有些不走寻常路。
她看着朱瞻基,又看看那等着他们点菜的小厮。待看见对方神色平静,习以为常,便知,此点菜非彼点菜。
旁的饭馆,点的是成品,这家“偶得”,点的却是原料。至于原料会以什么形式端上来,怕是,也由后厨决定吧。
她不急着出声,只听朱瞻基继续安排着。
终于,朱瞻基该说的都说完了,他坐回椅子上,不等人问,便主动道:“四姨奶奶,这就是基儿给你们准备的惊喜。”
“的确很惊喜。”
徐妙容不反驳,话音落,又道:“都是时令的蔬菜。”
南方人吃一口鲜,河虾仁、苋菜等,都是最新鲜最时令的蔬菜,朱瞻基这次,有心了。
只是,“你是如何找到这家饭馆的?”
这饭馆不在城中最热闹处,也不算多有名,朱瞻基能找到这里,并不容易。
她问了,朱瞻基回了一句:“我是偶然知道的。”
末了,又道:“我选它们家,是因为,它们家的菜又新鲜,又好吃。虽然旁人说,他们家的菜,不固定,也没什么规律可寻。可我叫人观察过了,他们每日里买来的,都是最时令的蔬菜。”
原来如此。
徐妙容明白了,心中对朱瞻基的见微知著能力赞了一回,她道:“难为你了。”
“没有没有。”
朱瞻基有些不好意思,只脸上的笑越发灿烂。
不多时,菜上来了。徐妙容尝了尝,味道果真不错。夹了一筷子河虾仁,还没送到嘴里,却见朱楹不知在看什么,手上筷子迟迟未见动。
“王爷?”
她唤了一声,本想用眼神暗示,小朋友看着呢,你这样,会让他以为,你不喜欢这桌子菜。可,视线触及河对岸,她也看住了。
他们在的位置,正在沿河一侧。透过手边大开的窗户,便能将河岸那头的风光一览无余。
河岸那头,有人在卖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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