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还算镇定的,凤、珠两个妹妹眼都看直了,口中的惊呼就未曾断过。
“连驿站也比我们这一路住过的要气派。”
季凤道,她们在驿站卸了车辕,将牛拴在厩中,自己背了大包小包的橐囊,跟着引路的小吏,上至二楼的客舍。
不少外地客商也在驿站落脚,口音各异。
吸引季胥注意的,是一队车队,总有十人,都是汉子,他们在楼下吃酒说话。
听话口,是从乌伤来的,前往长安赴役的戍卒,下一站也是彭城。
他们这车队,以其中一个押车的车父为尊。
季胥望了眼,那汉子形容高大,言谈间一股豪气,唯独吃了酒,抚摸着袖口细密的针脚,说:
“此行唯一放不下的,是家中的老母。”
“我的姑舅大母咧,吴县的驿站住一晚就得六百钱,倒比一路住的翻了两三番,不过房间是大点。”
才在下面给了房钱,季凤娴熟的放了行李,一面铺床,一面道。
季胥将窗户打开,只见外头过往热闹,肚子咕噜噜的饿了,她道:
“你们在屋里闩上门,我下去将那茄子给做了,咱们中午吃茄盒。”
这茄子还是昨日在过路的乡市买的补给,天气热,再不吃要放坏了。
她寻至驿站的厨房,给管事的厨啬夫塞了二十个钱,借了他们这的一口大灶来使。
如今还是中午,吃中食的人家到底在少数,厨房并不忙,厨啬夫得了钱,便不为难,给她用了。
她到隔壁市内,找肉肆买了块肉,泡发点自家带的韭脯,茄子切成半开口的圆状,喂进剁碎的肉沫,在面糊里裹一圈,再在韭菜里沾一圈,下热油里炸,那声音和下雨一样好听。
一阵香飘来,勾的人陶醉不已,站在灶边的厨佐,咽了有半车口水。
他本是被叫来这,看着季胥,别教她偷了厨房的东西。
却见这小郎,调料、刀俎,都带全了,除了柴禾,一点没碰厨房原有的,她用过的那口灶,也都亲自在收拾。
甚至还递一块炸好的给他。
“小郎,你尝尝我这茄盒,好吃的。”
厨佐欢喜的接了来吃,那茄子外酥里嫩,兼有股子韭香,内里的肉嫩而不柴,一口险些连舌头都吞了,话多了起来,
“瞧你年纪与我相仿,竟有这等厨艺。”
季胥一面收拾,一面道:“我也是爱做这些,自小学的,我问一问,这驿站的客商,多是哪来的?”
“南来北往的都有,大多是东边买、西边卖,走南闯北的贩贾。”
厨佐吃完一个,爱的连手指的油都嘬了一遍,眼角不住的瞄那碗里剩的。
季胥又递一个给他,打听道:“我听说咱们吴县的铜器、细葛布出了名的,想来那些贩贾也贩卖这两样了?”
厨佐道:“卖的,我见过这样的贩贾,小郎也想做?你有车船?”
季胥道:“不过一辆赶路的牛车。”
“那不成,人家有车队漕船,还得□□押送,你这样独的一辆牛车,不成事的。”
季胥不过想挣点沿途的盘缠,这住宿嚼用是笔大开销,到了幽州还不知是何境况,万一滞留的时日长,这五个银饼就不够用了,是以,季胥顺道想挣点钱。
她们下一站是彭城,处在获水与泗水交汇处,水陆交通发达,属于经济繁华的交通枢纽,她若能顺道带些吴县的货物去那,不愁脱不了手。
只是,银饼变成货物,路上就惹眼了,香饽饽似的容易招惦记,若特特雇打手护送,这点东西不值那个本钱;
若能和车父那行赴役的戍卒一道同行,再好不过了。
“去去,我们一行十人,行装从简,只为赶路,岂有工夫与你一道,误了役期你可担待不起!”
如今服役,是按县逐车编组,每车十人,送往服役地点,车父是这十人之间的领头羊,他为人正派,也不收季胥的钱,将门一关,不愿与她一道。
过会子,车父与通行戍卒在楼下吃酒,只见一厨佐给他们端来一盘圆溜金黄的吃食,他道:
“站住!我们可没点这个!”
厨佐道:“这是一个小郎送的,他说与你有缘,送你们就酒吃。”
“何来的缘?”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你们的牵挂是一样的。”厨佐按交代的道。
车父本想驳的,一闻此言,便默住了,问道:
“那小郎呢?”
季胥候在厨房听信,那厨佐说的话,是她的最后一试,不成便罢。
只见厨佐欢天喜地的领了车父来。
那横面虬髯,人高马大的车父,在她肩膀一拍,朗声道:
“弟何不早说,此行幽州三千里是为寻母,我范昌,生平最敬服孝心至诚之人!明日鸡鸣后,你只管跟我们十人走,这一路到彭城,护你周全!”
客舍内,凤、珠二人吃着茄盒,神
采陶醉。
“出门在外,还能吃到阿姊的手艺,真是天底下一大幸事!”季凤道,手背给季珠揩了揩嘴角的油点子。
季珠手捧一个,也吃的欢喜,问道:“阿姊去哪儿了?”
一个时辰后,只见季胥背了个沉甸甸的大布囊回来了,丁零当啷的,揭开一看,竟是铜镜。
个个打磨的光滑锃亮,做工精细,背面还有独特的镜铭。
“会稽吴县制,用之大吉,宜贵人。”
到底蒙学不是白读的,季珠挨个的捧了,顺当的念出了背后的铭文。
“总有五十个!”季凤则数了道。
这铜镜正是季胥准备运到彭城的货物,虽说比细葛布重,但她打听了,车父那行,十人乘一辆牛车,她们此行的重量,加上铜镜也不抵那十个汉子,倒不会因负重多于他们,而耽误人家的进程。
细葛布虽更轻,但彭城也盛产葛类,恐怕两厢差价不大,最后便进的铜镜,花了十两银。
话说大房,
季富在屋里翻箱倒柜,他还欠了赵家赌坊大笔钱,脸也厚了,并不避着躺在床上的金氏,大剌剌的将屋内翻乱,一脚踢开个衣簏,道:
“母在世的时候,给你的那对耳环、银戒子呢?”
金氏前儿挨的窝心脚还没缓过来,说话还疼的岔气,她冷冷道:
“那是因我生了男丁,母给我的。”
季富道:“什么你的我的,我为这个家赚钱时,可有分你的我的?没我这一家子早喝西北风了,那些首饰还能留到这会子,快快拿给我,把债还了。”
金氏强撑心火道:“年前百价飞涨,你有多少日子没往家中拿钱了,真当孩子吃西北风就能长?那首饰我早当了,你要也没有。”
季富是不信的,他心内有一笔账,家里有田有地,不至于穷到金氏当首饰的地步,不过是死守着不肯给罢了。
他接连的不着家,这日回来,容光焕发,站在檐下,对扫院子的季止道:
“阿翁给你找了个好去处!”
季止一点也欢喜不来,不过是哪家的妾,她不想嫁人,因道:
“我今年才十三,不到许人家的年纪。”
季富道:“阿翁哪能不知,给你寻的盛昌里的赖家,家中卖鱼贩虾的,日子好过,你到他家做几年养媳,到了岁数再成亲。”
季止的脸一下白了,她从前在盛昌里叫卖,知道那家。
儿子生下来就是不好的,十岁上了还不会认人,说话还淌口水,人都管他叫赖傻儿,季止卖东西都躲着他家走,因那赖傻儿爱拿石头扔人。
季止听说,扫帚也拿不住了,掉下来砸了她的脚,也还呆呆的。
是季元冲出来道:“阿翁怎么忍心让女儿配个赖傻儿!”
季富见她更没好气,说:“若非你阿母搅合了你的婚事,也不到这田地,阿翁丢了活儿,又欠了债,也难呐,你们也该替阿翁想想。”
季元道:“家里还有二十亩地,还有房舍可卖!”
季富一听将她喝止:“胡说!祖宗基业怎么能动!”
季富也怕人家指指点点,夜里再送季止去赖家,季止哭了一日,找金氏求情,可金氏近日总懒懒的不理人,季元去说也不见回应。
夜深后,季富果来西屋拍门叫人,她们吓的不敢开,季止道:
“阿姊,我们逃吧。”
季元没有说话,姊妹双双向外望,只见窗外夜色如漆,深不见底,一时逃到哪去呢。
那老旧的门闩,经季富踹了几脚就断了,他一把推开来拦的季元,拽了小的那个向外走。
季止抱住门框,喊道:“阿母,救我!救我!唔……”
嘴被堵上,兜头一个麻袋套下来,她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觉整个人腾空了。
却听的一声闷响,又轰的掉在地下,忙的扯开麻袋,头发凌乱的布在脸上。
一眼望去,只见金氏手里一根带血的门闩,胸膛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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