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胥揭开一角,“还有红糖蒸饼,更甜些,两钱一个,阿伯要不要买些尝尝?”
只见那红如翡玉的蒸饼冒着热气,李屠夫当即点头,
“那再与我拿五个红糖蒸饼。”
他夜里去牲户家里宰豕,豕肉拉来乡市卖,朝食没来得及吃,就等着这口。
接过来,先拿红糖的尝了口,忙唤住季胥,
“再拿五个!”
他家人口多,半大小子就有三个,都是食量如牛的。
做完李屠夫的生意,季胥接着在乡市沿街叫卖,然而今日的乡市分外冷清。
季珠不由的纳闷,“阿姊,是不是我们来的太早?都没什么人。”
先时季胥也这么以为,直至天光大亮,正该是物穰人稠的时候,可乡市依旧冷清,连卖粔籹的妇人也不见踪影。
别说附近各里来就市买物的乡民,连那挑担推车来卖货的农户小贩都稀稀拉拉,街道两旁显得空荡,那可以坐贾的铺子都有些是大门紧闭的。
季胥叫卖一圈,也没生意,好容易碰着个妇人说买两个,趁着妇人拣蒸饼时,闲聊三两句。
才知近日农忙,各家各户都忙着下地收稻谷,哪有闲暇来赶集。
偶尔能见着的赶市的妇人,大都直奔李屠夫的肉摊。
“给我来两斤脂肉!”
“家里农忙累人,给多割些脂,有油水,吃了才能下力气。”
季胥干脆在李屠夫摊子附近卖蒸饼,人反而多些。
李屠夫想起自家那和她一般大的女儿,家里肉食不断,养得能有对方两个身量的结实。
季胥瘦的连衣裳都宽大,还带着个妹妹,一看就是那穷苦人家懂事的,不禁心生怜悯,顺口帮季胥吆喝,
“那女娘的蒸饼滋味好,我刚买了尝过,还能说假话不成?”
如此,季胥卖出去三五个的,但这样显然不够。
眼看近午,人越发零星,李屠夫的肉都所剩无几,快要收摊了,她柳篮里的蒸饼还有大半多没卖完。
季胥谢别李屠夫,带着季珠,从乡市离开。
“阿姊,不卖蒸饼了吗?”季珠问,好奇她没卖完蒸饼怎
就回去。
“卖,但乡市已经没什么人,我们去田里叫卖。”
出了乡市,举目望去,土路两旁便是金灿灿的稻田,直延伸到遥远处山脚下,点点人影忙碌着,俱是一家大小口齐上阵,譬如刈稻、挑筐、绞稻粒……大太阳底下,忙的豆大的汗哗哗流。
季胥沿着田埂,嗓清音溜,一家家的叫卖。
“蒸饼咧,饱腹香甜的白玉蒸饼……”
“是昨儿个在乡市的女娘!”
田里,一个头裹布巾,打着赤膊,下头是犊鼻裈,脚蹬了麻履,怀抱着一捧稻穗的小儿郎认出她来。
“阿翁!你昨日就说要给我买白玉蒸饼的!”
他扭头叫唤,那正在弯腰刈稻子的是他阿翁。
汉子正在刈稻,也同样穿着犊鼻裈,上身还穿件麻布短衫,闻言抬起头,用搭在肩膀的巾子擦擦汗。
昨日在乡市,他家小儿见旁人手中白胖胖的白玉蒸饼就闹着要,不过那时去问,人家都已经卖完了,便允诺小儿下次去乡市给他买。
今日全家都在收稻子,自然没功夫去赶集,没想这女娘恰好叫卖到他们金氏里的田间地头上来了。
“也好,姜娘,咱们中食就吃蒸饼,也不用累你另去做中食了。”他跟自己的妻子说。
平日他们都吃两餐,但农忙是力气活,只吃两餐怕是撑不住,家里妇人会多做一餐中食,拿饭箪装好送来田里。
如此,一来,要匀出人力回去做饭食;二来妇人既要忙地里的活,又要做饭食,也很累人。
索性田里有叫卖蒸饼的,买来吃也方便,不求能有多好吃,好歹是面粉做出来的,能管饱就行。
“也好。”
被唤作姜娘的也赞成,这就近前来买季胥的蒸饼。
她家小儿立马挤前来,大清早在地里忙到现在,哪能不饿的。
妇人朝季胥的柳篮里看了看,纳闷这蒸饼怎的这么光滑?心道难怪小儿在乡市见了就念念不忘。
季胥介绍道:“白玉蒸饼一钱一个,红糖蒸饼滋味更甜,两钱一个。”
妇人见她的蒸饼做的实在,一个足有碗口大小,吃起来也能垫个饱。
她家两个大人,一个孩子,便道:“拿三个白玉蒸饼。”
“阿母,我还想吃那红糖的!”小儿郎道。
“尽会乱花钱,”妇人责他一句,到底心软,“罢了,再给他拿一个红糖蒸饼。”
“劳女娘等一会儿,我还得家去拿钱。出来下地,身上不好带银钱,不定掉哪里可惜了了。”妇人有些羞涩道。
“不打紧,我正好还要在附近叫卖,不会走远。”季胥先将四个蒸饼给那小郎。
小郎晒得黑不溜秋,瘦胳膊捧过那蒸饼,拿起红糖的咬了一口,好甜!而且明明是凉的,竟还是松软的,一点也不硬。
他跑到阿翁身前,举高手,“阿翁,你尝尝!极好吃!”
“你自己吃。”然而小儿硬要让他尝,汉子只得咬了小口。
满口满心的甜滋滋,再吃那白玉蒸饼,暄软,不知不觉吃完了整个,再拿铁镰都添了不少力气。
犊鼻裈小郎珍惜的再吃上一口红糖的,还剩半个,想着留给阿母吃,自己也拿起那白玉蒸饼来吃,咬一口,别提多满足。
各家田地相连,隔壁田里的人家见他们这里吃得香,也朝季胥招手,
“女娘,来这儿,我看看你家白玉蒸饼!”
田地里买的人多起来,季珠看见柳篮里越来越少的蒸饼,开心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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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因在卖蒸饼,赶不及回家做中食,胥、珠两个拣了处田埂,也坐在上头,吃的蒸饼。
想到在牧猪的季凤,好在季胥早晨给她装冯富贞的四个蒸饼时,想着今日蒸饼多,中午不定能卖完,另多装了两个给季凤,让她饿了垫垫肚子,如此也解决了三人的中食。
吃过蒸饼,再拿那半截竹筒,和田里的人家讨了些水喝,便继续沿田叫卖,走到一连片千亩良田时。
四顾望去,这处忙活的都是汉子,大多穿着半旧的皂色短衫子。
那弯腰刈稻的,不同于先前遇见的,手脚麻利的同时,对待稻子分外珍惜,不会大动作,叫熟透的稻粒掉在土里。
这片田里的汉子则不同,都一副懒怠动弹的模样,每刈一把稻,往旁边一丢,倒有着泄愤的力气。
只见那田里,和一路看过来的田地一样,都置着方形的,斜壁的掼桶,割下的稻子,汉子捧着到掼桶旁,在桶沿掼打,那稻粒便脱落下来,落在桶底。
不过,细看下,秸穗上还挂着不少稻子,便丢开来了,掼打的并不仔细干净。
“郎君,买些白玉蒸饼,软和好吃,又能填肚子。”
他们听见季胥的叫卖,无一例外不扭头来看,滚咽口水,但都继续低头刈稻、掼稻,无人来买。
有部分汉子,头戴赭色毡巾,穿着赭色衫子,衫子背后还有字,季胥是习过隶书的,能认出来,背上写的是“下吏”,或是“隶”。
细望去,他们双脚还戴着镣铐,比起那些穿皂色短衫的,他们这些汉子的眼神有的分外大胆,直勾勾盯着季胥的篮子。
一旁邻着的田里,才买过蒸饼的一个妇人朝她招手,
“女娘快别过去。那片是官家公田,田里那些人,他们有的是来过更的更卒,这些都是编户黔首,他们这些人倒没什么;
有的哪,可是犯过事,在刑期的犯人,被官吏从县牢里调来服苦役的。”
妇人指给她看,那些在田埂上走来走去的,就是监工的官吏。
原来如此,如今,成年男丁二十岁起役,直到二十三岁,每年要服一个月的傜役,服役现下也称为“更”,像田里那些充劳役的就叫“更卒”;
二十三岁起,还要充当一年的材官、骑士、楼船,这些叫做“屯戍之卒”;再充当一年护卫官廷的“卫卒”;一年守边防的“戍卒”。
这般才算服满役,除了有些享有免役特权的,或者能花的起钱找代役来“践更”的,大多平民百姓都要自己来服徭役。
役期的更卒们被派来给官府的公田收稻子,定时定餐,哪里会自掏腰包来买蒸饼;而尚在刑期的犯人,就是想买,手头也无银钱。
因此这千亩田,纵使人多,却也做不了生意。
季胥望了望不远处的官吏,虽说他们或许会买,但这片公田既有服役人员、又有服刑人员,还有吏员把持,对外人涉足的管控肯定是严格的。
谨慎为妥,季胥还是及时退了出来,袖子擦了擦日头下晒出来的汗,只能再走远些,别处叫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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