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胥这里,则将鸡脯子肉顺着丝路纹理,片成柳条叶样的薄片,用蛋清、大薯粉拌匀,淋上胡麻油,滑了雪白的猪油膏子在热锅里。
这口“锅”,乃是一个熟人送的——曾经的汪家二爷汪守玉。
他去了岭南,见过了那里的香娘子和硕鼠,上个月也到过长安,和季胥曾见过面,瞧着寒症已是大好了,已经在岭南置宅安家了,问季胥愿不愿跟他走。
季胥摇头,指着高市的方向,高兴的告诉他自己要在那里开一个平安食肆。
汪守玉默了半晌,将玉佩解下送她,说是贺礼。
那是抄家后,他浑身上下唯一件旧物了,留个念想也好,季胥哪能收,争执了一番他反倒生气了。
季胥想起他熟知冶铁锻造术,便说:有个礼,还真得托二爷才能送的。
便是这两口“锅”,只见是宽圆敞口的,黑铁锻打的很均匀,有点像上辈子她奶奶打的柴火灶,上面烧的那口大锅,作为炒菜用的,比当今肚深口小的“釜”,要方便的多。
当然,釜、鬲、甑,这些也是有的,毕竟新意也要有,但也不能完全脱离了这个朝代的饮食习惯。
因这道芦笋炒鸡片是今日招牌,点的人不会少,田豆和蚕豆还在那切姜片、切鸡脯子肉,备着待会儿季胥现炒现用。
只见这旺火烧的锅气上涌,翻腾着香味,火光印着季胥认真的脸,一盘芦姜炒鸡片,就齐活了。
田豆嗅了那勾人的香味,说:
“这叫作铁锅的,可真是不错,比铁釜更适合炒呢!”
“那
汪家二爷是哪里人,虽未亲自到,送的这礼倒是很实用的。”
她刚才也听着了车儿念的礼册,有一句是:
“汪家二爷送铁锅两口,祝一金女娘岁岁平安。”
“在岭南的一位故人。”
季胥将一道木窗移开,菜搁在台上,摇了摇绳。
悬在外头的便铃铛响了,跑堂的姑子就知道菜好了,对了那盘边附的木牌号,便知道是谁的菜,用红漆捧盒捧了,笑盈盈向雅座去,
“李鬼舌,芦姜炒鸡片来了,您请品鉴。”
第167章
见菜上了,李鬼舌旁坐的人都看住了,只见他伸手试了试这红陶盘,那些看客不解道:
“他不动筷,摸那盘子边做什么?”
有个祖上会吃的看客道:
“这你就不懂了罢,这冷天吃鲜果,讲究‘温啖’,要将果儿在温水里浸过,去其寒意再吃,吃热菜也是一样的,也讲究‘温啖’。”
“咋不把那菜也浸在温水里?”
“菜就是现做的,何须浸温水,是那冷盘子,得事先浸泡在温水里,才能不抢了菜肴的热气。”
“梁兄果真会吃哪,懂的比我们多。”
他们吃着酒,来口冷吃的卤食,你言我语的,只见李鬼舌又向姑子要了杯清水。
“有酒吃还喝水,这李鬼舌倒不懂吃了。”
“才吃了酒,这是用清水漱口呢。”那懂行的梁郎又道。
这里说着,李鬼舌拾筷,夹了那鸡片,放到嘴里,旁人只觉得他微微一顿,要说出难听的来。
却见他接着嚼了,紧接是第二片,第三片,竟点头道:
“好,好,肥嫩鲜香,甜脆微辣,味如梅兰,实在炒,比脍,比烩,别有一番滋味哪!”
品完一盘芦姜炒鸡片,吃了酒,丢下钱,扬长而去了。
“给我也来一盘芦姜炒鸡片。”
“我这也要!”
“我也要我也要!”
“先上我的!”
雅座此起彼伏的叫菜声,他们有的本是开业来蹭吃菖蒲酒和卤食的,都是看了李鬼舌说出好听的来,也要一试的,那可是李鬼舌呀!
后厨忙的热火朝天,热油勾起火光,热锅次啦啦的响。
这里隐隐也能听到外头叫好,季胥忙而满足,心里越发踏实,传菜的铃铛就没停过。
角落里,季止也在,她是来看看田豆的。
早先看见穿的细布襦裤,干干净净的,比在她家时体面,在那里领了喜钱,咧嘴乐呵,如此季止心里也好受点了。
后来听见开业送吃的,便也随大流进来坐了。
吃了这卤食,咪了口酒,呛的她捶胸口。
便只就着面前的一盘卤食吃,有切好的鸭脖子、鸭爪子、卤猪耳、猪肝、猪蹄……也不用筷子,就用手抓,吃的她是津津有味,连手指都嗦了一遍。
见那李鬼舌说好芦姜鸡片,她也被怂恿了,想点一盘来尝尝,可恨兜里没钱。
高市的菜可不是几个钱的市井小食,都贵着呢,那些舍得吃的,多点几个好酒好菜兴许就要一两银子了。
像这芦姜炒鸡片,就得八十九钱,有这钱,她都能买只老母鸡回去了,故而打消了念头。
眼馋的看了别人案上的,吃完不要钱的卤食就走了。
“女娘下次再来呀。”姑子送道。
平安食肆的热闹,也被远处的各家店肆看在眼里。
满香楼的高处,胡掌柜手持羽扇,倚在那看了,她手下的典计来说:
“那里兴了个炒的吃法,李鬼舌竟夸她的好,掌柜的,您看,要不咱们找几个人,去她那唱唱反调?”
胡掌柜摇了摇羽扇,说:
“她背后的靠山是黎家,罢了,再看看,黎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传下去,满香楼今日送春酒二升,角黍一盘。”
“哎。”
话说这季止才出了平安食肆,走在这飞阁复道的高市,新奇的看看停停。
那些大店见她是个穷丫头,都不搭理她,只对那些马车上的絺服食客恭敬有加。
不过她也就看看新鲜,哪有那个钱进去吃,可巧被她听着了满香楼的伙计在那里吆喝:
“满香楼酬谢各位客官,送春酒二升,角黍一盘,客官您请您请。”
送?
一听这个不禁站住了。
角黍,类似于后世的粽子,如今五月初五刚过去没几天,还有吃角黍的习俗。
五月初五那日,季止也吃过金氏包的角黍,是用粽叶捆缚住糯米,蒸熟了来吃的,不知道这天下第一楼的角黍,是个啥滋味,因而心动的跟了人进去了。
“哎哎哎,站住,谁让你进了?”
“为啥不能进,不是说送吃的。”
门口引客的伙计嫌弃的瞅了她一眼,看准她进去蹭吃似的,说:
“我们这里客满了,不招待你,上别处去。”
季止是卖粱饭时偷溜出来的,袖上还有卖肉羹沾上的汤汁,从头到脚都是半旧不新的,鞋子还有补丁。
她不服了,指着那些在她后头反而进去的食客,
“客满了,凭啥他们都能进?”
说罢不管那伙计拦阻,直闯了进去,看了说:
“那不是还有许多位置?”
伙计正要招打.手将她轰出去,正好胡掌柜下楼来,迎头撞见了,将那阻挠的伙计招过去,冷冷骂了两句:
“今日别惹事,找个不显眼的地方,打发她吃了。”
跑堂的伙计将季止带到了一个不好的位置,这里靠近后厨,进进出出的人,嘈杂的很。
季止只管左瞧右看,也没察觉这些,说:
“把你们送的春酒和角黍端上来。”
坐等的工夫,好奇的扭头打量,只见这满香楼足有三层高,管弦丝竹,笙歌磬乐,满屋子的酒香肉香,跟仙境似的,把她看了个眼饱。
稀奇的是,这里的人,跑来跑去的忙活的,都是男子,除了胡掌柜一个女的,竟看不到妇人身影。
那角黍呈上来,一盘有两个,她剥了粽叶,吃了口,里头竟有肉,软烂无比,那肥肉化在糯米里,真香哪,三下五除二就把两个吃完了。
那壶春酒,则倒在了自己随身喝水的竹筒里,带回去给金氏吃。
方才在平安食肆得的菖蒲酒,也存在里头,如今倒的时候两种酒混在一起了,喽喽作响。
看的边上的伙计偷笑,悄悄和别人嚼道:
“瞧瞧那,一个关外来的乡下丫头。”
“没长眼的小兔崽子!”
只听后厨门口骂道,原来是一个搬柴的小杂役没留神,撞疼了胡掌柜,胡掌柜一个嘴巴子打的他栽了个跟斗,柴禾散了一地。
那小杂役约莫七八岁的年纪,脸肿的馒头一样,跪在地下捡柴禾,胡掌柜说:
“罚他三日不许吃饭!”
后厨管事的恭顺的应了,送胡掌柜走了,还将那小杂役狠狠啐骂了一番。
季止倒完酒,将这事看去了,等那小杂役抱了柴禾站起来,她一下瞪圆了眼,
“虎孩?你是我家的虎孩罢?”
虎孩五岁上被肖贼妇掳走的,丢了两年多了,她只觉得那人七八分的肖似,一面说,一面到跟前去认。
那小杂役翻眼瞅了她一下,再瞅了一下,抱柴禾走了。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你二姊呀,阿母下雪时炸的油粲果儿,你从前最爱吃了,背着阿母偷偷的吃,阿母还打骂你,你全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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