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当即板了脸,
“好个毛丫头,这是成心骗我这老山汉呢!我带你们找着了草,你们挖走了,还能给我钱?日后我也挖不着了。”
闫老翁心想,定是才刚在药肆那,这丫头眼红自己卖草挣了钱,才打这鬼主意的。
将这担柴卖了十个钱,见银豆还跟着他,赶道:
“去,再别跟着我。”
故意的走了反路,怕她摸到自己家附近那片山去挖白术草,银豆劝道:
“谁有心骗你玩,不信你跟了我,见过我们家小姐,也许她会做主,事先给你定金,你就能信了。”
季胥一行从高市回来,那里的食肆都照旧的开门迎客。
胡掌柜只当她们将平安食肆收拾了,要开门迎客了,却又整车的人回去了,心里正犯疑,一个典计来说:
“听说函谷关外有了二三例的瘟疫,掌柜的,咱们的店每日迎来送往的,要不要避一避。”
胡掌柜将他骂了,“函谷关到底离咱们这里远着,你着什么急。”
一路经过那些店,可把田氏眼馋坏了,嘀咕道:
“他们就没听说瘟疫的事?照样的开,想来也不能传到咱们这来,这停一天,就是多少钱哪。”
“阿母这话不对,如今咱家三处的封条都撕了,日后不愁没钱挣,离九月缴税也还有两个月,不急这几天,过了这阵子若是形式好再开也不迟。
且阿母也听说了,染疫那人曾在关外讨饭,想来与许多人有过口鼻之气的接触,还是囤了草药防着,等药买好了,咱们全家也少出门,小心为上。”
到了桑树巷,只见门前一个老翁,粗衣草鞋,坐在地下一根扁担上。
等在巷口的银豆远远指给季胥看,说了缘故,又说:
“这老汉固执的很,觉得咱们这样的人家,必定仗财欺人,不肯进去坐,只在外头等。”
“老伯?”
季胥觉得眼熟,这闫老翁认出来了,笑道:
“是你这丫头!亏的你昨日告诉我那草能卖钱,今日不算白来一趟,当真卖了几个钱。”
这才肯进家里坐了,喝口水,季胥道:
“老伯,我都听丫头说了,我想买些白术,实话告诉老伯,我一早也问了附近的驵侩,关外的白术到咱们关中,每斤能卖一两银子,不过那里长路运进来,且收一笔关税,价钱自然高些,
我想,近处买老伯的,就按八百钱一斤,不知可使得?这是二两银子,当作定金,还望老伯能带我们一家去挖,也就不必耽误许多日子了。”
如今正值白术根茎的膨大期,是挖掘的时候,等关外的药贩子各处收罗运来,想必要迟些时日,且卖的也稍贵。
若是到药肆买那晒制好的白术,更是高达三两银子一斤,所以她想买这老翁的,自己来晒,能省许多钱,不够的话再高价到药肆买现成的。
“使得,使得,你这丫头的话我信的过。”
这价钱,闫老翁哪有不应的,且受过她指点才知这是白术,没有不信的,当即便带了他们一家主仆去了。
除了六谷留在家里看门,便都带上挖草药的家伙什儿去了。
这行驾了两具牛车,田氏一具,五福驾一具。
这行在六十里外的偏僻山里,做好了要次日才能回的准备,连干粮并水也带上了。
话说前些日子,杨六并他的相好、旺儿搬到邑北的马坡街,将秋姑休了之后,依旧做些贩货的小买卖。
这日,杨六来到函谷关外一处废弃的码头,这里都是些烂烂的舢板、木罂缻。
不过有一艘漕船,看着分明还很好,却也停在这废旧的老码头。
“你说有好货卖我,这里都荒成啥样了,货在哪?”
杨六对那看管码头的小吏道。
小吏将他带到了那漕船里头,越往下走,越有股难闻的腥腻味,却见这底下某处狭小的船舱,堆满了缣布。
杨六摸了摸,都是上好的,
“是岭南来的罢?”
小吏道:“你倒
识货,二百两,这些都给你拉走。”
“二百两?”
杨六觉得有鬼,拿起细看了,却是没遭虫,没遭水的好料子,就是再翻个十倍,也买不着这么些哪,因说了,
“该不是你偷的官家的?”
小吏说:“我上哪偷去,上头令我一把火连货带船烧了,要不是看这料子好,烧了可惜,也不找你来了。”
“好好的怎么要烧了?”
“我哪知道,你若不要,我就找别人了。”
“要,我要。”
白捡个便宜,他当然要。
照他想的,这缣布一定来路不正,定是小吏私自扣下的货,也不再去拆穿他了,牵了家里的车马来,渐渐将这货拉走了。
只是搬到一处角落时,这里腻垢黏糊,腥臭格外重,比死鱼臭虾的味道还难闻,那些缣布也都糊了一层不明的酱色,
“好个死老魅,难怪便宜卖我。”
既付了钱,他也没有不要的道理,这些不好的也都搬走了,拉进了马坡街的家里。
第179章
下半日,两具牛车沿着护城河向西行,离长安城的繁华越来越远。
走了有六十多里路的时候,太阳也落山了,这时远远路过了一处僻静的乡里。
这里桑树麦田,鸡叫犬吠,满是乡野之意,才知道长安以西竟有这样的地方,闫老翁说:
“那是安业乡,原先我和老婆子也在这乡里,种田养蚕为生,只可惜一直无儿无女,家里也无兄弟姊妹,后来乡绅霸占了我家的田,强要我们的佃租,我和老婆子不忍受他欺压,便收拾包袱离了这里,找了一处无人的山林过日子,算算也有十来年了。”
这闫老翁还大概指了个地方,那是他家从前的土房子,不过现在已经只剩几扇残垣断壁了。
还用手对着麦田划拉了,说哪几亩从前是他家的,是多肥的好田。
季胥看了,那些田依然种满了麦子,都挂穗了,不过也不属于他了。
他从边上路过,没有进乡里的地界,带着他们又走了二三十里路,才到一处山脚下。
这里两个轮子的牛车进不去了,他们将车卸下来,掩在一道长满野草的沟壑里,牵了一黄一黑两头牛,点着带来的火把、灯笼徒步上山。
只见半山腰那里,一间茅檐草舍亮着微弱的火光,一个老媪听见动静,出来看见这一大伙人,越发担心,将闫老翁拉过去责了几句。
闫老翁道:
“卖了柴本该回的,因听说她家要买许多白术,就等住了,到底他们的牛车走的快,不然半夜才能到家。”
田氏说:“老人家,你放心,我们不是啥坏心眼的人,只是来买白术的。”
“老婆子,你把咱家的锄头和背篓拿来,我带这些人就在附近找找白术,天亮了再挖深处的。”
“怎么大晚上的挖,灶上留着你的晡食,饿到这会儿,也该吃一口。”
闫老翁说了缘故,也不吃晡食了,
“才刚在路上,她们分给了我细面做的馕饼吃,已是吃过了。”
带上家伙,也就出发了,老媪听说她们舍得给自己老伴吃的,还是细面的,心防也就不那么重了,跟在后头叮嘱了几句,
“别走深了,当心吃人的狼。”
这白术喜欢东晒,喜欢半阴的环境,也许这座山的走向符合了它的习性,才能长有野生白术。
先是找到了一株,由闫老翁挖了出来,季胥拿给每人辨了,说:
“你们都看看,这白术长什么样,待会儿就散开来找了。”
金豆说:“叶子像橘叶。”
银豆说:“花骨朵儿像野菊花。”
田豆说:“根茎像生姜。”
“对。”
“对。”
“对。”
蚕豆则是连点了三次头,说了三次对。
又带他们挖了两株,便由闫老翁、田氏、季胥、六谷,各带一到两人,散开来找寻了,边走边做记号,以免丢了路。
又按闫老翁叮嘱的,走到一片石壁,就不能深走了,那里等白天再挖更安全,季胥道:
“遇上株叶尚小的,就不必挖了,留在地里长。”
白术的生长周期是很长的,甚至能长两到三年,她想,万一长安附近染了瘟疫,老伯夫妻俩个避而不出,这里也能有个就近采药的地方,不好挖绝了。
且这些小白术长大了,再挖去卖才更值钱,日后老夫妻除了打柴,也能有个别的进项。
才来时,她也将这白术的用处用法,与闫老翁详说了,这会儿嘱咐了,便各自结伴找寻去了。
天亮时分,又聚在石壁下,吃了干粮,歇了歇,向深处去找,直到薄暮方归,只见个个的背篓都有东西。
季凤从前在老家,是雨后找菇的好手,如今倒了大半背篓的白术出来,不比大人挖的少。
季胥这里除了有白术,还倒出来一株带着金色绒毛,叶子蜷曲像尾巴的狗脊草,她教那老伯认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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