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子信佛,想求高僧为二娘起名。”武士彟解释道。
上使点头,表示理解。
杨夫人信佛一事在长安城也是出了名的,据说她本已立志终身不嫁,还是太上皇赐婚,才让武杨二人喜结连理。
武士彟见他信了,面上不动分毫,心中却长松了一口气:
他欺骗了上使。
本朝国姓为李,因老子原名李耳,太上皇和陛下都更推崇道教。
他身为臣子,当然要跟随两位圣人的脚步,虽算不上笃信,但逢年过节之时,也会为道观添上一份香油钱。
二娘三个月大时,他和妻子准备为她取名,选了许多字,都不甚满意。
不知怎的,明明是在书房里,两人的心头竟同时涌上了困意。
左右起名也不急在这一天,他们便卧在小塌上小憩了片刻。
武士彟倒头就睡,梦见自己正在家乡文水的旧屋前坐着,门前溪流潺潺,岸边绿草青青,一位骑着青牛的老者唱着悠扬之曲路过了他。
他情不自禁地唤住了那名老者,青牛如有灵性一般停下,老者微微一笑,忽言道:“痴儿,你虽为她生父,却只是给了她这一身骨肉,如何敢为她取名?”
武士彟不解其意,想要再问,却见那青牛突然朝西边大吼了三声,猛地向前奔去,云雾顿起,遮蔽了一人一牛的身影,吼声绵延不绝,震耳欲聋,将他惊醒。
他猛然起身,却见妻子已经睡醒,额角尽是冷汗,言道:“夫君,妾身梦见了一人一鸟。那鸟极大,能口吐人言;那人面带佛相,告诫妾身不要为二娘起名。”
武士彟大惊,连忙低声将自己的梦告诉了妻子。
“青牛吼峪,难道那位老者是老子?”杨夫人恍然,“那妾身梦见的,难道是释迦牟尼佛和鸟祖菩萨吗?”
二人怀揣着不安和兴奋,秉承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观点,终究是没有为小女儿起名。
如今明女郎亲口说出了“武顺”二字,算是打消了武士彟最后的妄念。
他没有挣扎的余地了,只能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而后院中的杨夫人,比她的夫君更早一步知道“武则天”就是自己的小女儿,因为她对武士彟隐瞒了一件事:
那时武士彟刚刚完成宪章令典的修撰,被晋爵为应国公,时任火井令的袁天罡来府上道贺,恰逢武士彟不在,杨夫人便代替夫君接待了这位客人。
这位相卜师一见她便大惊,说她骨相极佳,能生贵子。
杨夫人心中一动,唤来了两个继子,得了一个官至三品、不算大贵的批命。
那女儿呢?杨夫人让保母把大女儿抱了出来。
武顺刚会走路的年纪,懵懂地看着袁天罡,得了一个“贵而不利夫”的评价。
杨夫人的心猛地跳动起来,她既怀疑此人故意趋奉迎合,又觉得此人声名在外,不至于为了讨好夫君和她坏了口碑。
于是她客套了几句,转头低声安排下人,让保母为小女儿穿上男孩的衣裳,再抱进来。
“袁先生,麻烦您再看看我们家的小儿子吧。”杨夫人笑道。
袁天罡把视线落在襁褓之上,立刻倒抽一口凉气:“龙瞳凤颈,这是极贵之相啊。”
太夸张了吧。杨夫人哭笑不得,心下认定袁天罡是在诓骗于她,准备把刚才那些批语都当做笑谈。
却见此人突然扭头问道:“当真是位小少爷吗?”
杨夫人嘴角的弧度僵硬了一瞬:“袁先生这是什么话,这是妾身亲子,男女还能搞错吗?”
袁天罡的注意力根本没有放在杨夫人的神态上,不然以他的观察力,一定能发现不对。
他用一种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的语气低声喃喃道:“可惜啊,若他是女子,前程不可限量,将来一定能成为天下之主。”
袁天罡说话的声音极轻,但杨夫人已经屏退了左右,厅堂内格外安静,屋内的三个成年人都把“天下之主”这四个字听得一清二楚。
那一瞬间,杨夫人感觉自己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涌进了大脑,若不是在心中默背着佛经,恐怕她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镇定。
即便如此,袁天罡也发现了氛围的不对劲,他近乎于逃避一般,仓惶地告退了,保母瘫软在地,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
“听说袁天罡来家里道贺,没等到我回来就走了?”武士彟显然也知道这位有名的相卜师,他虽不信,但朝野有的是人信,如非必要,他并不想得罪这人。
“袁先生忙着呢,给元庆、元爽相完面就急匆匆地走了。”杨夫人为夫君宽衣,轻声细语道。
武士彟来了兴趣:“相出了什么?”
“兄弟俩都能官至三品呢。”杨夫人笑道,“咱们武家后继有人了。”
“三品?”武士彟惊异道,“这袁天罡莫不是在胡扯吧?”
难道自己之后又立了什么大功,给儿子们恩荫了一个三品虚职?
武士彟自己是因为跟对了主子,才能到现在这个位置,这条路两个儿子很难复刻。
若是纯靠实力,这两个孩子又并不算聪慧,而且耳根子软、偏听偏信、不能明辨是非,被相里氏的人撺掇着不敬继母、仇视妹妹。
却不想两个妹妹能分去他们什么?就算是个弟弟,年纪差距这么大,也碍不着他们什么事。
真是蠢货。
“要是让元庆、元爽知道夫君这么小瞧他们,肯定又要赌气了。”杨夫人煞有介事地吹捧起两个继子来,“我看他们兄弟俩都是当官的材料,说不定能让武家一门三公呢!”
武士彟颇觉好笑,也起了逗弄妻子的心思:“若是他们俩一人一个爵位,必然不稀罕承袭我的‘应国公’了,这一身荣耀没人继承,可怎么办啊?”
他一边问着怎么办,一边凑到了妻子的身边:“不如,再给大娘、二娘添一个弟弟?”
一番云雨过后,武士彟坐在浴桶里昏昏欲睡,隔着朦胧的雾气,他听到妻子说:“夫君,二娘的保母今个儿突然病倒了,请了大夫来看,说就这几天的事了。”
武士彟皱起了眉头,这是急症啊,保母日日呆着二娘身边,若是把病传染给了二娘怎么办?
但转念一想,若是二娘有事,夫人必不可能如此淡定,他便把心放回到肚子里,答道:“你再给二娘选个好的罢。”
想了想,又叮嘱道:“从公中取些银子,把这保母的后事给办了,剩下的都赏给她的家人。防人之心不可无,和她有关系的,之后都分批次安排到庄子上去。”
“是。”杨夫人无声地舒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三品?她没有说谎,只是使了一点小小的心机,隐瞒了后半句而已。
若是二娘真成了天下之主,赏他们个三品又有何妨?
所以,天幕出现的第三天,明女郎第一次讲到武则天时,杨夫人就知道,那是她的二娘。
若是没有天幕该有多好?她和武士彟一样惴惴不安,带着两个女儿跪在佛像前日夜祈祷。
每一次抬头,杨夫人都会将目光投向小女儿。
她自己显然意识不到这份特殊,但五岁的武二娘,已经意识到了。
煎熬的时光总是度日如年,外患尚未解决,内忧又接踵而来。
杨夫人得到消息:两个继子向夫君建议,只要杀掉两个妹妹,就能立绝后患。
第37章 回京之路,二娘之名 或许二娘身上真的……
两个恶毒的蠢货!杨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在夫君并没有接受这个建议, 而是狠狠地斥责了他们,勒令他们重学孝悌之道。
但理智告诉她,天幕现在只抛出了一个“武则天”的名字, 夫君肯定心存侥幸。
但总有一天, 明女郎会提到“武则天”的身世。
到那时,不用兄弟俩撺掇,为了保全整个武家,为了展示事君之忠, 夫君绝不会放过二娘。
她绝对保不住自己的女儿......
几天后, 上使来到了利州,带走了武家的两个女儿。
或许二娘身上真的有天命......杨夫人不知该不该庆幸:
若是留在利州, 身份一旦暴露,二娘必死无疑。
离开这里去长安城,反倒又有一线生机。
但杨夫人没有想到, 在女儿临走之前, 二娘凑到了自己的耳边,轻声道:“阿娘, 我知道,我就是那个武则天, 对不对?”
她显然不需要自己的回答,就那样看着自己惊愕的神色, 露出了一个充满傲气的笑容。
利州距长安城并不算太远, 使者来时走的陆驿,快马加鞭日行五百里, 路上只花费了两日。
回去的时候就不可能这么快了,毕竟带着两位娇小姐,行李也有好几车。
他也不十分着急。
陛下再三斟酌, 还是决定将所有武姓官员十岁以下的女儿都传召入京,平民百姓暂且不管。
中宫据理力争,将这些女孩们都暂时划归到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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