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陛下、太子以及诸位同僚复杂的目光,萧何硬着头皮请罪:“臣有罪。”
嬴政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溱洧这段时间已经和这位下属颇为相熟,此时便揶揄道:“确实有罪。你身为官吏,应当公正执法,怎能借职位之便包庇刘季呢?”
萧何怔愣一瞬后满脸愧色,又听太子复言道:“有罪不能不罚,便由吕雉核实汝与刘季之罪,念及汝保留本朝法令藏书之功,从轻发落吧。”
萧何更加惭愧了。
从前他庇护刘季,刘邦登基后却以疑心回报。
如今殿下庇护自己,他绝不会忘记殿下的恩德。
只有韩信颇为迷茫:不是在说刘邦吗,怎么又扯到了刘季头上?
自己来咸阳多日,早就听闻刘季兄弟颇为豪爽,一直想要与之相交。
他怎么和那刻薄寡恩的刘邦扯上关系了?
此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刘邦和刘季似乎是同一个人。
吕雉见嬴政颌首,这才行礼领了太子给她的这个任务。
垂首而立,吕雉心中却颇为不宁:她总觉得韩信死于钟室之中,有些不太对劲。
先前明女郎说过,未来的她和刘邦帝后打架,许多不知进退的开国功臣都遭了殃。
现在想想,不会这韩信就是其中一员吧?
吕雉知道,合格的政客根本不会在意上一世发生了什么。
比如她师父李斯,就算天幕现在说自己亲手杀了他,师父也只会付之一笑,继续掏心掏肺地传授她知识。
若是把师父换成太子夫,师兄恐怕没有师父那般老奸巨猾,应该会对自己敬而远之。
但这韩信......
吕雉有些如芒在背:若是他真如明女郎所言,政治素养极低,恐怕她要时刻担心自己的小命了。
韩信此刻在想什么呢?
他在心疼萧先生。
韩信从淮阴千里迢迢来到咸阳,形容狼狈,是萧先生慧眼识珠,才让他不至于在科举之前饿死。
也只有萧先生在科举之前就认可了他的能力,甚至为他据理力争,使武举设了比试、演兵两科,不然仅凭前者,他断然拿不到魁首之位。
如今得知萧先生为那刘邦做了如此多事,既是好友,又是恩人,刘邦却让他惨死在钟室之中,所作所为实在令人不齿。
这便显现出韩信在政治上的幼稚了:臣子为君王做的事,又怎么称得上是恩德呢?
第90章 相国自污,陈豨英布 韩信这个人简直是……
但韩信就是这样一位看重恩情的人。
历史上, 他愿意用千金报答从前施舍给自己餐食的妇人。
同理,他认为自己为刘邦做的事,对刘邦施的恩, 也配得上刘邦回报他一个王位。
“后来论功行赏时, 刘邦认为萧何功劳最大,给他的食邑最多。跟在刘邦身边的将士们都心有不服,毕竟萧何只在后方舞文弄墨,怎么比得上他们这些在前线拼杀的将领呢?”
“刘邦却觉得, 自己起义前期, 萧何就率整个宗族几十号人誓死追随,战时稳固后方, 为前线补充军需、运送军粮,功劳可传万世,远胜其余将领的一时之功。”
“就这样, 刘邦力排众议, 使萧何成为了开国第一侯,位列众卿之首。”
萧何掩下心中复杂思绪, 如按明女郎所言,直至此时, 自己与那刘邦之间的情谊仍尚未变质。
溱洧也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时人重亲族,身处乱世, 萧何仍愿举宗族之力追随刘邦;而他如今在东宫地位已然不低, 却丝毫没有举族迁居咸阳的意思,足可见他与那刘邦之间的情谊有多深厚了。
“这对好友此时应该也料想不到, 在不远的将来,刘邦竟然会对萧何产生疑心。”
“萧何凭借能力一路高升至相国之位,封无可封的功劳反倒成了他的罪过, 对待公事的勤勉、对待百姓的仁慈,也都变成了收揽民心的手段。”
“当萧何故意犯错、自污声名时,是不是也曾期待过刘邦能看出他的恐惧与无奈呢?而不是像谋士所说的那样,陛下会因您犯下的过错而放心。”
“可惜刘邦让他失望了。”
“见到百姓控告萧何,见到相国在关中的威望荡然无存,刘邦非常高兴。”
“萧何不死心,他不相信昔日好友会这样对待自己,于是一向谦恭谨慎的他一时冲动,乘机请求陛下将上林苑中的空地交由长安的百姓耕种。”
“刘邦却觉得,相国又在讨好百姓了。”
“萧何锒铛入狱,甚至在狱中被上了刑。”
“刘邦却说,他想要李斯那样圆滑的相国,办了好事都归功于皇帝,办了坏事全都由自己一力承担。”
“他不想要萧何这位好友了。”
嬴政气笑了:李斯确实圆滑,但朕从未让臣下替自己承担过莫须有的罪名。
这刘邦随口一说,又给自己扣了一口大锅。
而韩信在听到萧何自污声名这一段时,就已经懵了。
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可能才是惨死的那一位。
“来劝说刘邦放萧何出狱的人很多,但有一说一,在刘邦眼里,他们的劝说,恐怕更像是威胁:楚汉相争时、陈豨英布反叛时,萧何都留守在关中,如果有异心,函谷关以西早就不属于陛下了。”明月仔细思考了一下,这话说得很实在,但刘邦从中听出威胁之意也不奇怪。
韩信猛然瞪大了双眼,脱口而出:“陈豨?”
诸位朝臣看向韩信:他认识这陈豨?
天幕为明女郎所言配有字幕,若韩信认识的人真是这个“豨”字,重名的可能性并不算大。
韩信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回陛下,陈豨亦是武举晋身之人。”
陈豨的名次并不算高,但韩信与他相交多日,颇为投契,俨然已是一对好友。
溱洧朝嬴政微微点头,表示武举名单中确有此人。
反叛之人......也不是不能用。
一想到明女郎之前提到的那位匈奴王,嬴政对于人才的渴求越发急切起来。
武举名列前茅者都已封了小官,如今多在蒙毅手下历练,把这陈豨加进去调教几日也无妨。
嬴政把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韩信身上。
刚刚蒙毅附耳过来说,他手下的这批人中,韩信确实是最有将帅之风的那一个。
当然了,明女郎评价的政治素养极低,也在他桀骜不驯的表现上多有体现。
若不是萧何几番劝阻、蒙毅本人又确有几分实力,恐怕这韩信早就挂印离去了。
没被天幕夸赞时就已经如此傲气了,等会儿明女郎肯定又会对他多加溢美之词。
嬴政有预感,自己需要花费颇多心力,才能收服这位猛将。
而正在骊山监督役徒们修筑皇陵的某位官吏突然神色大变。
他记得,不久前有一位名为英布的黥面刑徒,纠集了一众“英雄豪杰”逃亡,如今恐怕已然成为盗匪之流。
事关重大,不敢不报。
官吏将此事告知上官后得到了些许嘉奖,这条消息也从骊山出发,快马加鞭传回了咸阳。
等嬴政得知时,天幕早已消失多日。
不久后,秦朝兵士在长江之上搜寻到了一伙以英布为首的盗匪,混乱之中,英布杀出重围,不知去向。
又过几日,番阳兹乡的百姓向官府献上一黥面头颅,声称此人深夜入户抢夺钱粮,不料双拳难敌四手,反倒丢了性命。
经被捕盗匪辨认,确为他们的头目——英布。
“在已经给萧何预设了罪名的刘邦眼里,连来劝说他的这些人都变成了萧何笼络人心的证据,而自己这个皇帝不得不在众人的逼迫下把宰相从狱中放出,也同样是一种屈辱。”
“出狱后,年事已高的萧何赤足进宫请罪,刘邦连忙制止。”
萧何期待又苦涩地看向天幕:自己连苦肉计都用上了,看在旧时情谊的份上,那刘邦应该不会再为难自己了吧。
“虽然制止了萧何光着脚走路,刘邦用的理由却充满了阴阳怪气:为民请命的萧何是好宰相,那自己这个把好宰相关进牢狱之中的皇帝,不就是桀、纣一般的昏君了吗?”明月叹气,“这便是权力的异化吧。”
朝会之上,萧何强压住心头翻涌的情绪,怅然若失:
说出这样话的刘邦,早已不是刘季。
他已经被权力彻底异化成了一位合格的皇帝了。
吕雉却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
在刘邦眼里,儿女和父亲都能轻易舍弃,好友虽难舍了点,但真正威胁到自己的时候,不也是一样的吗?
萧何来咸阳后,因为天幕所言刘邦推儿女下车的事,对她女儿多有怜惜,吕雉只觉无语。
偏偏他是好心,也不曾有冒犯之语,日后二人又要同朝为官,吕雉便忍了。
如今见萧何也被“推下车”,吕雉不觉幸灾乐祸,只庆幸自己早与刘季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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