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念头,曾在无数个无法入眠的夜里,反复在脑海中试验,滋养着他近乎疯魔的执念。凭什么?凭什么他可以被独自留下,而兰徵却能一身清净,高居云端?
就在那汹涌的恶念即将冲破堤坝的瞬间,他目光死死锁住那道身影,最后还是冷静下来,没动。
一丝声响,一丝颤动,都没有。
水中捞月的道理,他懂。黄粱一梦的故事,他明白。
那些很痛快。但会让这朝思暮想的身影如水中月般碎去。
他要的从来不只是痛快。
两人之间如隔天堑,未近一分,兰徵见人没有动静,未作他想,便步步朝他走来。
心跳瞬间如擂鼓,谢妄拼命压抑着,抿紧唇,不露出一点破绽,想,等他再近一步,再靠近一点,我就那么做……我就把他关起来,把他按墙上,把他……
视野不断收缩,只剩下近在咫尺的容颜,令人魂牵梦绕的冷香,冲击得他头脑阵阵发晕,不过片刻,面前的人就越过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抬起的双手露出两截玉白,虚环在他腰间,谢妄咬紧的牙关只松了片刻,吐出一个字,“你……”,便被那迎上来的香止住,下巴抵在他肩,落下的字音清越又慢慢。
“小谢,我想你了。”
所有的恶意,所有的疯狂,在被这温暖拥住时,就像冲天烈焰遇上冰雪,发出“嗤”的一声轻响,骤然熄灭,只留下一片狼狈而滚烫的灰烬。
当那等了很久很久才来的怀抱即将松开的瞬间,谢妄一直紧绷的弦,彻底崩断。
他抬手拥住时,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濒死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猛地将兰徴重新箍进怀里。
“……为什么?”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先从喉咙里挤出,随即,所有先前被强行控制的情绪如山洪暴发,他再也管不住那些在心中翻滚了千百遍的质问,不管不顾地嘶吼出来。
“为什么丢下我?!!”
他剧烈地颤抖着,将脸深深埋进兰徴的颈窝,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愤怒而嘶哑破碎。
“当初为什么、明知道我是……你还是走了!说等我……都是骗我的,是不是?!”
“我等了你……这么久啊……兰徵……”声音里渐渐带上了绝望的哭腔,“你有没有心?!为什么现在才来看我……为什么……”
就像一个被遗弃了太久、委屈到了极点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哭诉的依靠,将所有伪装击得粉碎,不管不顾地发泄着一切。
“他们都要杀我!我分明没有错!是他们自己蠢……你不在……都想我死……凭什么这么对我!”
肩膀都被润湿,兰徴被这一连串撕心裂肺质问钉在原地,几乎喘不过气,心脏仿佛被紧紧攥住,绞痛得厉害。
他仰着头,眼中尽是心疼和怜惜,一下下,轻轻拍着谢妄剧烈起伏的脊背,像安抚受尽惊吓的小兽,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依旧温柔。
“对不起……小谢……对不起,那时被推着走,身不由己……”
所有的苦苦等待、滔天恨意,其实所求的,也不过就三个字。情绪非但没有被安抚,反而更加汹涌地决堤。
他死死攥住兰徴衣袖,带着从未有过的卑微和乞求,“这次别走了……求求你别走……兰徴……”
他太贪心了,一句道歉不够,他要的从来也不只是道歉。
兰徴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涌的复杂情绪,他抬手,指尖轻柔地拂过谢妄脸颊,只是道,“别再伤害自己了,小谢……不值得。”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谢妄猛地抬头看他,通红的眼中尽是偏执与妄念交织,炽热得不忍让人与之对视,“你这不就来了吗!”
紧接着执拗追问,“为什么不看我……兰徴,你还没回答我……”
兰徴看他这般模样,未言语,只是轻轻叹息。随即,侧过头,将一个极轻、极柔,充满怜惜与苦涩的吻,落在了谢妄的唇角。
“回屋吧,”他低声说,“屋里说,好么?”
这短暂的温存瞬间骗过了谢妄所有尖锐的神经,他舍不得分开,急切地回吻,带着掠夺般的占有欲和恋念,又深又绵长。
只是在依言松开些许时,脚下的青石板路如同水面般荡漾、碎裂。周围的竹影、小院、石桌,一切景象开始扭曲、剥落,化作无数飞散的流光。
“兰徴——!”
谢妄慌张地想要抓紧身前的人,可指尖所及,那素白的身影竟如烟尘般,从他怀中寸寸消散,不留一丝痕迹。
他向前想要抓住那虚无缥缈,却是猛地坐起身,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已经恢复了的胸骨。眼前是熟悉安静的魔宫,窗外是沉沉的夜色。
哪里有什么四方小院,哪里有什么月光竹影。
只有脸上未干的泪痕,和怀中空无一物的冰冷触感告诉他,都只是一场梦。
如果不是梦,那么,“兰徴!!!!你又骗我!!!”他绝望至极,仰天嘶吼,再无人回应。
手边忽传来一阵温热,他下意识望去,那一小团白紧紧贴着他的手背,虚弱地“啾”一声。
谢妄将那一团托起来,声还在颤,“你这是怎么了……是病了?……连你也要离开我吗?”
闻言,小玄凤支了支身子,脑袋蹭蹭他手心,但过了一会儿还是不住软下去,还存留的温暖让谢妄一阵心慌,就好像下一秒就会变得冰凉,和周围一切一样没有生气。
先前的年轻修士再一次被抓来时,心理素质已经提高许多,他诊断过后,客观道,“应当只是过度疲劳,昏睡了过去,休息几天便好。”
谢妄紧蹙的眉刚一松弛,随即涌上来的疲惫感让他话很少,“嗯。”
一挥手,示意人可以滚了。
那修士却没有急着走,对他道,“我看魔尊大人疲色深重,是否需要在下诊一诊。”
黑眸瞥他一眼,声音渐冷,“不必。”
那修士却是叹息一声,起身收拾东西,走前还是放下几袋药包,道,“这副药有清心凝神之效,每日辰、戌二时,以无根水化服。”
说完,又是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
云笈宗灵素涧还是这么爱多管闲事。
他只是这么一想,心底便冒出一个声音,“你既然发现了,为何不杀了他?”
“……理由?”谢妄将昏死过去的玄凤拢在手心,安置在床上,角落里有一处被软绸围出来的小窝。
“杀这些所谓正道,还需要理由吗?”心魔讥嘲反问。
谢妄没说话,他不是很想理这个满脑子只有杀戮的东西。
心魔很多都说错了,最错的便是认为谢妄他能理解认同它。他有很多时候其实并不在意这东西到底在说什么,心魔很多时候也不在意他的执念,或说不懂。
但他淡淡道,“你近日醒来得越发勤快了。”
“有吗?”心魔浑不在意,依旧嘲讽,“或许是你太疏忽修炼,要压制不住我了。”
下一刻,它就被压制地死死的,强制陷入了沉睡。
*
第二日,玄凤醒来时,发现身边没人,焦虑起来,啾啾叫着飞下床,从开着的一条门缝中钻了出去。
只是到了院中也还是没见到人,只有一只黯然伤神的土豆萧瑟地埋在土里。
玄凤落至它身边,叽叽咋咋地问,看上去十分急切。
土豆淡漠道,“不知道去哪了,一大早就出门了。”
玄凤就要飞出院门时,眼前黑影闪过,身子瞬间被两只手合拢抓住,“这死鸟终于让我逮着了!”
手心的生物惊慌失措,奋力挣扎,高声尖叫。
“别吵了,叫破喉咙都没用,尊上又去地宫看那些杂七杂八的书了,没有十天半月出不来。”虚风遥阴险笑着,话音一转恨恨道,“都怪你这死鸟,一来便得了尊上如此关注,害得他都没心思对付那些狗仙门……”
等这鸟死了,他再继续挑拨,谢妄迟早有一日要杀上修真界,一统仙门百家,那他也就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届时,他一定要脚踩那些曾看不起他的所有人。
若是谢妄败了,以他目前依仗魔尊第一下属身份所得到的势力,东山再起,入主魔宫也是轻而易举,那样他照样可以过得风生水起,再不看人脸色行事。
所以任何可能会让这两者交和的因素都要除掉……虚风遥盯着手中的一小团,眼中现出残忍之色,就要用力一折。
远处观望的土豆见情势不对,正要出声试图唬住人,忽瞥见一道黑影骤然出现在那狡诈者身旁。
“虚风遥,你在做什么?”
地宫之行因心绪不宁提前中断,谢妄归来时,正撞见虚风遥攥着那白鸟的脖颈。
顿时,声音比寒渊的冰更冷。
骇得虚风遥手一松,那鸟当即挣脱,直扑进谢妄怀中,羽毛凌乱地发出急促又愤怒的啾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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