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恕罪!属下、属下是见这鸟欲往外飞,恐辜负您的爱护,才想将它带回……”虚风遥反应迅速,扑通跪地,只是有些语无伦次。
里头土豆突然出声,“我听见了,他骂玄凤死鸟。”
虚风遥顿时汗如雨下,大惊失色,慌张四处看,却未发现有人,脸色发白,“谁!谁在说话!”
谢妄眼底毫无波澜,抬手,一股巨力将虚风遥猛地掀飞,重重砸在后方棱角分明的乱石堆中,剧痛让他瞬间失声。
“再敢近此半步,”谢妄语调和缓,却字字浸着杀意,“便等死。”
虚风遥煞白着脸,利石深深嵌入脊背,一时无法起身,还是咬牙连连应喏。
直至那道身影携鸟入院,他瞬间垂下的眼中才迅疾掠过一丝隐晦的阴鸷。
他没想到这间院子里还有他都未察觉的高手。
不过,一只鸟而已,也配踩在他头上?
虚风遥本以为尊上与自己是一路人,现在看来,他那这魔族身也不过就是个空壳,里头早就盛满了仙家那套烂透了的东西。
他迟早要让这些自以为是的人,都付出代价。
第88章 孤注一掷
谢妄什么事都不想做,就在院中静坐,这里一切都是按照四方境那处小院子一比一复刻。
不过越是像,他越是觉得冷清、孤寂。毕竟假的终究是假的。
坐在这里就有一种,全世界都只剩下自己的感觉。
“啾啾!”
好吧,还有一只鸟一土豆。
玄凤也不是一直会吵闹,有时会安静地落在他膝头或腕边。他垂着眼,指尖轻轻搭在柔软温暖的羽毛上。
每当这时候,玄凤都会很乖地贴着他,他便能清晰地感受到羽毛下细微的脉搏,一下,又一下,温热而富有生机,是这寂静里唯一鲜活的跳动。
只是这蓬勃的生命力,却衬得他面色一片空茫。
活着,原来该这样。
穿来之前,他浑浑噩噩过日子,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的日子,一天又一天,受到的教育就让过这样的日子,没什么意思,也要过。
遇到那人后,他短暂活了一下,找到了行动的意义,找到了跳动的感觉,鲜活、蓬勃,这些本该违和的词,竟然也能用在他身上,他觉得不可思议,但那段时间接受地太自然,就好像他本就是这样的人。
很短暂,在他漫长的一生又一生中,简直微不足道的日子,却能撑着他走到现在。
到底是师徒一场,兰徵对他还是有些怜惜,就要撑不住的时候,便出现了,不过,还是太短暂,谢妄又太贪心。
他贪恋那颗跳动的心很久了。只是拥有得总是不长久。
这一回,拥有得太短了,他觉得,这么一点点,就像施舍的拥有,不能够撑着他再继续走下去了。
他仰面躺在院中的竹椅上,目光投向天际。
几团絮白的云,在湛蓝的天幕上,慢悠悠地飘过。日光有些晃眼,他眯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
那云飘得那样慢,慢得让他觉得,漫长的时光,仿佛从未流逝过。又或许只有他,被定格在了原地。
一些云慢、一些云快,渐渐团作一团,他看着看着,忽然之间好笑地想到,兰徵总不会以为就那样,一点安慰一个轻吻就能把他打发了,就能让他放下。
别伤害自己。说得好听,说得轻巧。倒是回来啊。回来,他就不那么做了,他只是在努力,努力有什么错?
他的情绪又有些波动,但随着那些云的分分合合,还是平静下来。
反正全都失败了,波动也无用、生气也无用、不甘也无用。他四处找来那些法宝,倒像心魔说的那般,全是无用之物,没有一个能让他褪下魔族的身份。
连成功的苗头都没有。
眼睛被天光刺得发酸,直到那无边的蓝与白,将他心底最后一点波澜也吞噬殆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倦怠。仿佛先前好不容易合一的魂魄,也随着那慢悠悠的云,一同飘散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一丝云彩也无,光线慢慢暗淡,日落月升,又这么过了一天。
谢妄依旧一动未动。只是他待得住,憋了一天的心魔却是待不住。
“你能不能别这么颓废,不就是跑了个师尊吗,跟亡了妻似的。”
“……你能不能闭嘴。”
心魔冷笑一声,忽然语气悠悠道,“其实你想让他回来,也许没这么难。”
谢妄识海中的虚影眉梢动了动,终于看这黑色雾团一眼。
“你不是觉得他很关注另一个徒弟陆萧遥吗,那就把他杀了。再把仙门百家都屠个遍。”心魔阴森森道,“他难道还能不来?届时,天道都得给我们让路。一个小小凤凰怎会敢不听令?”
谢妄微微眯起眼,这一回,他竟然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
破天荒,他开口不是让心魔闭嘴,而是有些迟疑,“只是那样,他会厌弃我吗?”
“你管他!”心魔冷嘲,“他若真身敢下来,你会放他走吗?!”
“不会。”谢妄斩钉截铁。
“那就行了,管他怎么想做什么,届时你无论是要杀他虐他还是玩弄,都随你心意。”心魔见谢妄陷入沉思,像是逐渐被说服的样子,继续循循善诱,“你看,我早便说过,我们两个想法是一致的。”
“所以你现在的首要任务不是在这里躺着!是战仙门,屠百家……”
心魔话还未完,被谢妄“嘘——”一声打断,他心声道,“你太吵,打搅到它了。”
“……什么?”心魔透过谢妄的眼,看见他怀中玄凤这不知道是睡的第几轮,每次醒来和他玩闹一会儿,便开始昏昏欲睡,像是很累。
只是此刻正有些不安分地挣动,被谢妄的大手一拢又香甜地睡过去。
心魔感受到谢妄嘴角缓缓上扬的弧度,无语片刻,突然怀疑道,“你刚刚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但没有得到回应,它被气得自己消了声。
谢妄带着鸟回屋的时候,想到,玄凤状态不佳,明明累得很快,却总还是会强打起精神呼应他,或许因为,他还是不太会养鸟。
他垂眼,想到心魔说的。
若他真的要去……那时,这跟他姓的小不点怎么办?其他人都有自己的去处,但这团小不点什么都没有。
只依靠着他。
谢妄应当为它寻个去处。脑海中第一时间略过那年轻修士的身影。
打定主意后,他盘坐床榻,强压下烦躁的心情,阖眼,正准备运转周天,借冥想缓和疲惫。
“铮——!!!”
忽然之间,毫无征兆地,一声锐响猝然刺破死寂,一道黑影穿透窗纸,快如闪电一下钉入他枕畔床柱之上。
猛然睁眼的人瞳孔骤缩,周身凌厉之气顿起,身形迅速从床榻翻下,足尖一点已掠至窗边,“哗啦”一声推开窗。
只是月色凄清,庭院空荡,那土豆也早埋在土里休息,并无半分人影。
唯有那支通体玄黑、样式古朴的箭矢,箭身看似寻常,但萦绕的魔气却极为内敛深厚,绝非寻常魔修所能及。
箭簇之下,钉着一纸素笺。
谢妄目光一凝,伸手将其取下。指尖触及纸张时,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油然而生,其上只有寥寥数语。
待他看清内容,脸色骤然一沉,眸色转而幽深比窗外夜色更浓。
*
直至辰时,晓色穿透层云。
一名侍女垂首敛目,手捧黑檀木托盘,步履无声地穿过回廊,踏入那方偏僻小院。玉碗中的汤药色泽乌黑,氤氲着苦涩的药气与一丝极淡的清冽。
谢妄静坐石桌旁,玄衣墨发,十分醒目。他接过药碗,指尖触及温热的玉璧。
就在递至唇边的刹那,他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眉梢微微一挑,黑眸转过,落在并不知情的侍女身上一瞬,随即了然,眼底掠过一丝讥诮。
他未露半分异色,在侍女屏息的静默中,仰首将碗中药汁一饮而尽。面不改色,随手将空碗掷回托盘,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随即,他转身步入里屋。
他近日有要事,没空管一些人的龌龊心思。
玄凤依旧在他枕边窝着睡,气息平稳。他施过法,让它暂时保持安眠状态。
他只是安静看了一会儿,下一刻,伸出手,指尖泛起幽微的灵光,一个精巧的传送法阵在那团白之下缓缓浮现。
他将它送往了那位曾为它看诊的年轻医修所在的“悬壶斋”,他先前看过,是隐于一片幽静竹林深处的雅致院落,篱笆上爬满青藤,院中晾晒着各种灵草,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很适合休养。
光芒闪过,那一小点的身影就消失在内室。
同时,一张墨迹淋漓的素笺,伴随着一缕凌厉的魔气,凭空出现在悬壶斋那摆满瓶罐的木桌上。
纸上字迹横飞,一分叮嘱九分警告,“照料好它。若损一羽,踏平你悬壶斋,绝你医道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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