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灾情最厉害的那段时间,我们组建了一个赈灾委员会,除了救济灾民,还筹款,主要是修建一条堤坝来防止即将到来的雨情,这次贵族们很乐意就同意和我们合作了,但是很快,几乎是立刻,他们就用相当低廉的价格收购了预备修建地区的所有土地,如果想要按照计划进行,就要按照他们的价格买下那些地。这些贪心的秃鹫就连挂在人们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也不剩下,他们都不曾想过,这些也生活在迪特马尔土地上的亚尼亚人,也是与他们一样的迪特马尔人。”
“贵族,就是一群只会趴在人民尸体上吸血的蛀虫。迪特马尔,不需要贵族!为了迪特马尔的未来,我们需要打倒贵族。这样,我们的共和国才能得到安全保障!”
这是一篇非常好的演说词。
迪布瓦在作为军人的同时可能还是个演说家,这些话带着磅礴气势的同时还极富感染力,至少护送着西比尔的这些士兵眼中都闪耀着一种亢奋,也许,里面还有理性和智慧,但也似乎隐隐闪耀着一种疯狂。
这种疯狂,西比尔曾经在贵族们的家仆眼中见过,革命爆发后也不曾少见,就在刚刚,在那些举着各式武器的‘暴民’眼中也是闪耀着的。和迪特马尔人屠杀塞维利姆人,卡弗兰人屠杀卡斯特雷利亚人一样,对于他们自己而言,这便是一种常见的道理。
西比尔被这种疯狂震慑地后退了一步。
暴民攻进关押国王监狱的消息似乎也传到了码头,西比尔看见有人戴着象征自由的红色无边软帽高喊着‘国民万岁!’
以其为中心,路上很快多了支全副武装的群众,突然,她哆嗦了下,她觉得,有个人紧挨着她并排站着,就在她的右边,她定睛一看——发现是一个年过半百的流浪汉。
中等身材,两鬓斑白,头顶秃了很大的一块,那张脸浮肿发黄,一双眼睛,深深凹陷,并微微发红。他直愣愣地看着西比尔,但显然目光没有焦点,并没有将她看在眼中,或许直到此时,他也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西比尔吧。
她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到她旁边来的,但是迪布瓦的这些士兵没有及时拦住对方是事实。
突然他从大衣中握住了什么东西,西比尔的的一颗心很快提到了嗓子眼,一瞬间又一瞬间,她觉得膝盖处的僵硬遍布了身体,手脚变得冰冷,对于自身的控制力衰弱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她极怕那是一柄斧子或是什么颇具分量的钝器。
后一刹那,那东西彻底被拿出来了,薄薄的铁片在边刃充斥了一阵令人感到头晕目眩的光芒,那是一柄奶酪刀。
这人之前或许是在面包房工作的。
细小的柄被流浪汉握在手中,西比尔的思维停滞,灵魂游荡在头顶之上,鼻尖飘荡着淡淡的腥味,不知道是海风带来的,还是自己的,她想象着对方的感觉:……几乎是下意识地,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几乎是笔直地用刀尖刺向她的腹部。本来已经饿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但是当刀柄也沾满了血后,就立刻有了用不完的力气。
西比尔叫了一声,不过声音十分微弱,这时他握紧了刀柄,竭尽全力将刀拔出,猛地一刺,再一刺,用的都是刀尖,并且刺的都是之前刺的地方。
“是西比尔·德·佩德里戈!他要逃跑!我杀了他!”
“西比尔死啦!西比尔死啦!”
声音的主人,西比尔已经看不见具体面貌了,但她能够感觉到紧接着数十个声音喊了起来,之前喊着‘国民万岁’的那些人纷纷跑了过来,码头挤满了围观者,全副武装的群众们都一窝蜂到了西比尔四周,紧挨着抓捕凶手的士兵鼓励对方:“你的所作所为充满了正义,我们会记住你的。”
流浪汉感动的有了哭腔:“是的,我的行为是充满正义的,在我的整个过去,贵族不管怎么打骂我,我都只能醉醺醺地装傻,如今革命给予了我勇气,我杀死了一个贵族,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舒服啦。”
有认识的人安慰他:“是的,是的,约瑟夫,根据宪法,杀了人就要被处以死刑,你杀了人,很有可能会被处死,但过去,你直到死都不能对这些贵族老爷做些什么,你不知道什么叫革命,这不怪你。”
“是的,这是我最最最幸福的日子了,我将要去见上帝了。”
“去死吧,我的兄弟,革命就是需要流血牺牲的,你为革命而死,受贵族欺压的百姓们会永远记住你的。”
鲜血就像打翻的红酒杯那样哗哗地飞涌而出,西比尔一只手捂住伤口,另一只手还握着银色的十字架,在背天倒下来之前,她想起来她刚十五岁时被送进哈斯巴神学院并被指定以后要成为一名神职人员的事情:她在神学方面没有任何天赋,在翻译《圣经》的《创世纪》时,她不知道上帝在第一天创造了光,第四天才创造了日月星辰,那么第一天的光是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上帝在第七天创世结束后为什么会因为疲劳而休息,更不知道上帝为什么要以他自己的形象来创造人类,因为人是那么丑陋。
如果地狱与天堂,是上帝公正与善良的证明,那么为什么,世人所生活的这个人间却是与地狱无异呢?
……究竟是人创造了上帝,还是上帝创造了人?
如果魔鬼曾是侍奉上帝的天使,那么是否可以说,这世上原本是不存在魔鬼的。
……就像创造上帝一样,人创造了魔鬼,就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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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灵感来自《卡拉马佐夫兄弟》
第4章悲哀
“上帝啊,约瑟夫你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来?”不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呼喊声,“他是喝醉了酒发了疯,我们家里还有三个孩子,他要是被处死了,他们又要靠谁来养活呢?好心的大爷们,请救救他吧!”
“光是喝了酒可还不能逃脱死刑!”人群中有个声音喊道,“法律是至高无上的。”
“他都醉傻了,醉傻了,上帝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那个女人开始还是哭诉着,但声音转了个弯后,她便是回过了神,“前两天他将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去喝酒了,一点也不管家里的孩子还饿着肚子,被我甩了耳光之后,他竟然还觉得快乐,他早就疯了啊,他早就疯了。”
“精神病就是上帝对他最大的惩罚了。”人群中有人高喊。
“是的,精神病人不会被判处死刑,这是宪法规定过的。”另一个声音附和着。
“确确实实是这样,一个月之前,你被皮萨尼打了一顿后,约瑟夫整天就疯疯癫癫的,面包房的工作都不要了。约瑟夫的确是疯了,不过夫人,我不明白皮萨尼为什么会和您产生矛盾,请允许我问您一个问题,只是一个问题:皮萨尼先生可是众所皆知的革命斗士,您是哪里惹了他?”
“惹了他?我怎么知道?我只是告诉别人,这位革命家没有发迹前可是我的邻居,是个钳工出身嘞。”
“对啦对啦,皮萨尼绝对是觉得您是在瞧不起他!这位先生现在可是国民自卫军的少校,跟你认识的那个钳工皮萨尼可没有任何关系……”
这时候,本来已经被士兵们制住的约瑟夫却像是头发了怒的狮子,一下子挣脱了两名士兵的束缚,冲进人群,反手一耳光打在了那位认识他的友人脸上:“这是极为普通、极为普通的一件小事,皮萨尼只是打了我的婆娘几下,居然会被你这样的人攻讦品格,你懂什么?皮萨尼的所作所为都是正义,甚至要比我的更加正义,我只是杀死了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贵族,但他的军衔可是在枪林弹雨中获得的,你说这样的话,真是出卖你的良心!”
“约瑟夫你是真的疯了!”被打的发懵的友人喊叫了起来。
“我看你才是疯了!”约瑟夫说着,又是一巴掌。
“打得好,这个家伙绝对是个保王党,再不济也是个反革命分子!”
群众们为约瑟夫关于革命的觉悟而欢呼雀跃。
但大多数的人们还在往西比尔所在的位置挤压,迪布瓦的一部分士兵忙着压制杀人凶手,一部分安抚着那个女人,还有一部分需要组成人墙。
迪布瓦以一种漠然的表情看待着这一切,从西比尔被刺杀到倒地,他都只是看着。
这些人有多少是认识西比尔的呢?
他感到恶心。
而更加令人恶心的是……
“不,可恶……皮萨尼……混进革命队伍里的败类……不值得。”他喃喃自语着,“都是一样的。”他又补上了一句,“不,还是不一样的,这些败类必须要被清理出革命队伍,我们已经做好准备了,我们必须要做好准备,哪怕屠刀挥向了我们自己也没有关系,我们必须要保持纯洁……我们是为了人民才发动革命的,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但要谁来制止我们的失控呢?”他看着大海里渐渐变得青黑的海水,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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