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绛雪没有回答,收了琴,默默思考那几只鬼的话,又在温宅走了一圈,自言自语道:“这里也很干净。”
谢清徵有些不解,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鹤唳,抬头看去,并非仙鹤,而是一只纸折的纸鹤掌般大小,飘落到她们二人身旁。
谢清徵:“诶?”
莫绛雪:“是掌门的传信。”
谢清徵:“璇玑门出事了吗?”
莫绛雪伸手捉了纸鹤,拆开看,摇头:“不是璇玑门出事,是天权山庄的庄主病故,掌门让我和沐峰主前去代为吊唁。”
她只是璇玑门的客卿,丧礼吊唁这事按礼轮不到她去,大概是掌门担心魔教趁虚而入,因此派她去帮衬一把。
谢清徵举起自己的参商剑和烟雨箫看了又看,讶然道:“这么突然?我没听说过庄主有什么疾病啊……”
莫绛雪微微蹙眉,道:“我上次见她,她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病故了?”
转眼看向谢清徵的武器,又道:“你的法器是庄主亲自铸造的,也算机缘一场,我们先去天权山庄看看,之后再去天枢宗。”
从晋阳城御剑飞到新冶城,天色已暗。
修真门派大多隐于人迹罕至的深山或海上,天权山庄却坐落于人来人往的城池之中。
天权山庄以铸造兵器闻名于修真界,整个新冶城,都在山庄的治下。
山庄的庄主,亦是新冶城的城主。
城池气势恢宏,脚下是青砖石板,笔直大道,抬眼是青瓦屋檐,巍峨高楼,人来人往,有寻常的贩夫走卒,有服色各异的山野散修,也有统一着装的名门修士,比起战乱迭起的人间,这里一派热闹。
只不过家家户户,门楣之上,都悬挂着一条白布,以示吊唁之意。
城门口没有寻常的官兵把守,只有几个头戴白巾的青衣修士,盘查入城人士的身份信息。
莫绛雪递上名帖,那几个青衣修士连忙行礼,要将她二人接引到山庄去。
莫绛雪不喜应答交流,谢清徵主动上前回礼,并婉拒道:“我们师徒二人明日再去山庄,今晚在城中客栈暂歇一晚便可。”
各门各派人士齐聚山庄,她们若去了,便是代表璇玑门而去,师尊少不得要去周旋。师尊不喜人多,不如等明日沐长老来了,让沐长老去应付。
三日后才开丧,城中客栈已是人满为患,一庄之主身故,天权山庄又是不缺钱的,那丧礼自然是有多大排场,就办多大排场,只怕修真界中能来的都来了。
找了好几家客栈,没找到有空房的客栈,谢清徵惆怅道:“不会又要露宿荒郊野外吧?”
正惆怅,忽有两个青衣修士寻了过来,向莫绛雪行礼,把她们二人带到了一座豪华气派的客栈,安排了一间客房,斯斯文文道:“莫前辈,您在城中的一切食宿费用,皆记在天权山庄账上;若有需要,随时可以传唤山庄人士;如有照顾不周之处,还望前辈海涵。”
他们这般客气有礼,谢清徵也不好意思问他们再要一间房。
修真界各宗各派的人齐聚一城,腾出一间房来应该也不容易。
两位修士离开后,谢清徵问莫绛雪:“师尊,我们要出去走一走吗?”
莫绛雪摇头道:“你若是想出去看看,便自己去。”
人太多,她不喜欢。
谢清徵按下好奇心,道:“师尊你不去我也不去,我们在房里静修好了。”
客房中央摆放着两张蒲团,其上绣着青莲图案——显然是特意为修真人士准备的房间。
旁边的小几上,摆放着各式时令鲜果,色泽诱人。
里间卧室更是别有洞天,轻纱曼舞,珠帘轻垂,雕花大床上铺着柔软的锦被。
谢清徵按了按柔软的被絮,环顾四周,感叹:“师尊,这是我下山历练以来,住过的最讲究一个地方!”
莫绛雪淡声道:“你若喜欢,可以改投天权山庄门下。”
谢清徵拨浪鼓摇头:“不要不要,修道之人,安贫乐道!这些奢靡之物,扰我道心!”
说着又摸了摸被絮。
真软……不知道躺上去该有多舒服……
街头巷尾闹哄哄,莫绛雪弹琴布了个结界,既隔绝了外界的动静,也阻绝了外人的灵识窥探。
她传了谢清徵一些术法,让谢清徵自己练习,她则在一旁弹琴。
谢清徵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有些心浮气躁。
莫绛雪开口道:“你若无心静修,便去里间歇息。”
谢清徵停下掐诀的动作,问:“师尊,那你呢?”
莫绛雪道:“我心静。”
她可以在蒲团上静坐一晚。
谢清徵:“那床好大,够我们两个人躺。”
莫绛雪拒绝道:“你去吧,别扰我静修。”
“哦……”谢清徵一步三回头地进去了。
怎么昨晚愿意和她同榻共眠,今晚就不愿意了?
该不会昨晚真的冒犯到她了吧?
想到这里,她转身出了里间,跪坐到莫绛雪面前,软声恳求:“师尊,你生得十分好看,但我昨晚不该一直偷看你的……我错了……你和我一块睡吧……我今晚不看你了……”
莫绛雪微微蹙眉。
这算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值得巴巴地过来道歉?
睁开眼,望见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眸,满是歉意和诚恳。
莫绛雪欲言又止,似有些哭笑不得。
沉吟半晌,她方才舒展眉头,微微扬了扬眉毛,道:“再啰唆,你就去荒庙睡一晚。还不进去?”
谢清徵抿了抿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那那师尊我先去歇息了,你要是困倦了,就……”
莫绛雪横了她一眼。
谢清徵不敢再多嘴,闪身进了里间。
闭上了眼睛,眼前一片漆黑,想起昨晚二人同榻而眠的场景。
那抹冷淡的梅香,犹似萦绕在鼻翼,脑海慢慢浮现出那人清冷恬静的模样。
身体明明困乏得很,胸腔却是怦怦乱跳;心中似有柔情千种,悱恻辗转,却又莫名所以。
再这样下去,只怕到挨到天亮也睡不着。
谢清徵又往自己的昏睡穴一点,登时两眼一闭。
再睁眼,视线朦胧不清。
似是置身云山雾海中,又仿若回到了缥缈梅林,好像听见了千万种声音——梅花落地声,细雪飘落声,幽幽琴声,呜呜咽咽的箫声……
听见了种种声响,却嗅不到半丝气味,许是南柯一梦……
梦里不知今夕何夕,梦中月光如练,如水般的月华倾泻在某人身上,犹如玉晕寒光。
抬起头,对视,撞进一双似水寒眸中。
她跌跌撞撞走过去,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人,心痒难耐,良久,靠近些,捞起将那人的一缕青丝,一圈圈缠绕在自己的指尖。
风乍起,树梢的薄雪与梅花纷纷坠落,飒飒侬侬,声色渐欲迷人眼。
她心知是梦,胆气壮了几分,大逆不道,竟又向那人靠近了些。
浸没在微风细雪中,亲昵相偎,额抵额,鼻贴鼻,温温热热的紊乱的,沾有许湿意的鼻息,落在彼此的脸颊上。
她唇干舌燥,只知要贴近,却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经验的人,连做春那个梦,都不知道要怎么做哈哈哈哈哈
第36章
依稀要有下一步的动作,却听得“吱呀”一声,似是木门打开的声音,接着,透亮的天光驱逐了月光。
梦境溃散,神思清醒,谢清徵缓缓睁开眼,从床上坐起,看见莫绛雪自屋外走进来。
素衣墨发,极尽清妍。
和睡梦中那个亲昵相偎的面孔别无二致。
脸颊不自觉发烫,谢清徵慌乱地抬手捂脸,自觉无颜以对。
太糟糕了……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怎么了,热成这样?”
一只冰凉的手探向她的脸颊,她拘谨地向后缩了缩,从指缝中露出两只亮晶晶的眼睛,期期艾艾:“我昨晚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
听上去十分的委屈。
“又做噩梦了?”莫绛雪漫不经心地问,坐在了床头,将手搭在谢清徵右手的腕脉上。
脉搏稍快,气息不稳,除此之外,并无病象。
那为何汗涔涔的?
“不是噩梦……”
“那梦见了什么?”
谢清徵摇摇头,不肯言说。
她梦见了眼前人,还在睡梦中与人亲昵依偎。
那份亲昵,暖融融的,含了点色气,其间还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显然不像是师徒之间该有的亲密。
十分出格的一个梦。
敢做这样的梦已经很大逆不道了,若造次地说出口,只怕就要被清理门户了。
怎么会做这样的一个梦呢?
谢清徵百思不得其解,并觉得自己糟糕透顶。
她不肯多说,莫绛雪也不多问——
女儿家长大了总是有些心事的,不像年幼时那般,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气息太乱,调一下。”
莫绛雪指尖在她眉心点了点,灌入一抹灵力,助她调匀气息,然后转身走出屋外等待。
“好……”
谢清徵盘腿坐在床榻上,看着师尊转身离开的背影,在心里说了无数声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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