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迫自己宁神静心,但梦里的画面挥之不去。
她默念《清静经》,念了两三遍,才清除所有的杂念,进到入定状态。
她顺着莫绛雪渡来的那一丝灵力,运转丹田内的灵气。
运行几个周天后,自觉灵台空明,她将梦中的暧昧色气、梦醒时的愧疚羞惭,暂时抛到了脑后。
再睁眼,又是一派澄澈清明、仙风道骨的模样。
南柯一梦罢了。
她敬重师尊,爱戴师尊,绝无半分冒渎之念,只不过,梦境不是她能控制的……
许是昨日看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书,扰了道心,什么《玄门笔谈》,都是些风月八卦。
谢清徵将那两本书都丢了。
走到外间,莫绛雪正坐在小几边沏茶,谢清徵走过去,问:“师尊,我们去天权山庄吗?”
莫绛雪道:“先等沐峰主来。”
谢清徵皱了皱鼻子:“她妹妹该不会跟着一块来吧。”
莫绛雪:“说不定。”
进入内门的修士,年岁大了,也都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早该下山历练了。
莫绛雪又道:“在外不要与她们起冲突。”
谢清徵声量高了些许:“挑事的从来都不是我!”
莫绛雪微微扬眉。
谢清徵想起了灵狐,声量立刻弱了下去:“除了……除了第一次,我抱走了那只毛团……”
莫绛雪道:“也许你与她命格相克。”
谢清徵:“是啊……每次遇到沐紫芙,准没好事……不是见血,就是刀光剑影……”
沐紫芙比她先入门,按理她应该称呼一声“师姐”,但灵狐事件后,她再没喊过一声“师姐”,要么直呼其名,要么用“沐长老”的妹妹指代。
莫绛雪撤了结界,街头巷尾的熙熙攘攘声传来,谢清徵走到窗边,眺望外头光景。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摊贩,修士,孩童……各色人等穿梭其间,络绎不绝。
她从未见过这般繁华热闹的街景,看得目不转睛。
莫绛雪抿了一口茶,自怀里掏出几锭银子,道:“出去走走吧。”
谢清徵眼睛一亮,以为两人可以出门看看热闹,心中不胜欢喜,踢踢踏踏走回几边,却见莫绛雪没有半分要移动的模样,便问:“师尊你呢?”
莫绛雪:“我不爱热闹,你自己去玩。”
她不爱凑热闹,但她不能把这位爱看热闹的关在屋里闷着。
谢清徵敛了敛心神,殷勤地为莫绛雪斟茶,道:“那我也不爱热闹,师尊,我只爱和你待在一处,你喝茶,我,我就在屋里练功。”
莫绛雪觑她一眼,淡淡的道:“少说讨巧卖乖的漂亮话,想出门便出门。”
心思被戳破,她嘿然一笑,在陪伴师尊和外出看热闹之间犹豫不决。
莫绛雪道:“午时之前回来便可,到时我们同沐长老一块去天权山庄拜会。”
午时……
现在是辰时,那也就相差一两个时辰,半天工夫而已……
“那好吧!”谢清徵抓起桌上的碎银,“我出门去玩一玩。师尊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你买回来。”
莫绛雪道:“我不似你那般嘴馋。”
谢清徵嘴上卖乖:“那我觉得好吃的,都带一份回来给你。”心中却道:“你不吃就不吃,还要损我一句……”
莫绛雪忽而淡淡一笑:“你不会被骗钱吧?”
谢清徵信誓旦旦:“当然不会!”又皱了皱鼻子,“不放心的话,我装扮成小乞丐好了,小乞丐总不会被骗钱。”
莫绛雪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戏谑道:“人傻,扮什么都没用。”
冰冰凉凉的触感划过鼻翼,谢清徵稍稍一怔。
朝夕相处好些时日了,彼此的关系似乎更亲密了些,不那么有距离感了。
她低了头,心里生出无限的欢喜来,被人说“傻”也丝毫不介意,反而微微笑了笑。
莫绛雪提醒道,“去楼下的绸缎铺子,买身衣服换了再出去玩。”
她身上还穿着璇玑门的黑白色的道袍,秀若芝兰,气度温雅,一副温软好脾性的模样,少不得会有闲杂人等凑上来攀谈。
她应了一声:“好。”
莫绛雪又将自己的白纱帷帽戴在她的头上,遮挡她的面容,道:“去吧。”
帷帽是时下女子的流行装饰,寻常得很。
但莫绛雪的这顶白纱帷帽,与她那件白底红纹的衣裳一样,用银红色丝线绣了符咒,辟邪避祟,百鬼不侵。
谢清徵摸了摸帷帽,带上剑和箫,欢欢喜喜地出了门,买了身新衣裳,又将道袍送回了客栈楼上,同莫绛雪道:“楼下绸缎铺子的老板说‘要想俏一身孝’,她给我挑了件白衣,说是什么‘月华流光绡’制成的,师尊,你说,好看吗?”
说着,原地转了一圈。
十八岁的姑娘家,凡心甚炽,还是爱漂亮的年纪,也是很在意她人眼光的年纪。
莫绛雪凝眸打量片刻,颔首,平静道:“好看。”顿了顿,又道,“掀开白纱,让我看看。”
谢清徵依言掀起帷帽上的白纱,望着莫绛雪,眼波流转,嫣然一笑。
一袭白衣,妍若春花,风华正茂,眉心的那一抹赤红色印记分外惹眼。
隐隐约约,也有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度。
两两对视片刻,莫绛雪眼里有了几分不自觉的笑意,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淡声道:“去吧,午时前回来。”
街上来来往往甚多修仙人士。
谢清徵吃了一碗槐淘冷面,觉得滋味不错,打包了一份,送回客栈给莫绛雪尝一尝,然后继续在街上闲逛。
吃着了味道不错的糕点、零嘴,她都会打包一份,送回客栈。
新冶城城池上空布了结界,修士无法御剑飞行,谢清徵来来回回跑着,竟也不嫌麻烦。
有时跑着跑着,她还会下意识使出天枢宗的[万象步]来,移形换影般,穿梭在人群,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
来回跑了六趟,第七趟返回客栈时,她见师尊换下了常穿的那一身白底红纹的衣裳,着一袭淡绛色的薄衫,雪白的脸颊在那一袭淡红色的映衬下,更添几分冷艳。
谢清徵看得心跳微微加速,忙问道:“师尊,你也要出门吗?”
莫绛雪瞥了眼桌上小山似的点心,似笑非笑道:“你不是离不得我吗?”
“啊?”谢清徵耳根一阵发热,“哪哪哪有……”
“每隔一会儿就要回来看我?”
“那是为了拿东西回来孝敬您老人家!”
莫绛雪微微扬眉,淡声问道:“老人家?我很老吗?”
这是对年长和尊贵者的敬称,修炼到结丹期的修士,容颜不老,有时无法凭外表判断年纪,晚辈讨巧卖乖,便会这么称呼门派的长老们,不料师尊竟会揪住这点打趣。
谢清徵连忙拨浪鼓般摇头:“不不不,师尊你一点也不老……”
莫绛雪又好奇道:“你为何这般容易脸红?”
“因、因为我的脸皮还没修炼到您老人家那般……”
厚。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自然是不敢完全说出口的,谢清徵半吐半露。
莫绛雪知晓她的言下之意,淡淡一笑,倒也不再继续逗她,戴上了一顶黑纱帷帽,黑纱从头包裹至脚,她又将武器缠上了白布,一本正经解释道:“云猗庄主死得蹊跷,我想出去打探打探消息。”
谢清徵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又问,“为什么不直接问天权山庄的人?”
莫绛雪道:“自己想。”
谢清徵想了想,道:“我猜,如果云庄主是非正常死亡的话,如果天权山庄的人想要我们璇玑门插手帮忙的话,一定会和掌门说;掌门传信时,也会嘱托你帮忙调查……否则,大概率,不愿外人插手……”
莫绛雪嗯了一声,道:“既明白,那走吧。”
师徒二人一道出门。
谢清徵出门东走西逛,除了找好吃的,其实也存了打探消息的心思。
要想解除莫绛雪身上的诅咒,眼下,摆在面前的就两条路:一是找到下咒之人是合成结魄灯。
谢清徵心想:能从天枢宗温蘅那条线索找到下咒人最好;但若能集齐七大灵器,合成结魄灯,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哪怕将来会得罪各大门派,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届时她会去负荆请罪,要她自裁也好,赎罪也罢,只要能保住师尊的性命就好。
天璇剑已经在她们的手中,天权刀向来由山庄的历任庄主执掌。
如今云猗庄主突然亡故,不知山庄的继任者会是谁?天权刀又会落到谁的手中?
街头巷尾,哪里人多,谢清徵就往哪里凑。
之前一路寻访温家村的人,她都是这般做的。这次来到人来人往的新冶城,谢清徵还是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莫绛雪按住她,道:“去茶楼或酒肆。”
她懵懵懂懂,问:“为什么?”
莫绛雪淡道:“那里人多,且嘴碎。”
从城南的客栈,走到城北,转过一条街,迎面看见一家茶馆,里面人头攒动,坐着服色各异的散修,依稀听见些“继任庄主”
“庄主夫人”
“天权刀”等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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