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说得快,举手投足,自有辽东儿女的潇洒,唐峻听后,细细品味一番,才疑惑道:“那你怎生苦着脸?”
于徵还没来得及再答,倒是项一典先开口朗笑几声。
“殿下问得好。”项一典看了看于徵,满眼趣味地道:“小于统领南北大营来回跑,她的马在椋都水土不服,又没照顾得当,病了,为这事儿愁着呢,回宫路上还在问我。”
“这还不好办么。”唐峻替她做主,道:“本宫让御马司去给你的马瞧瞧病,再送些辽东马的草料,你现下,是住在侯府吧。”
于徵脸上多云转了晴,她喜说:“真的吗?那微臣就先谢过殿下了!”
听她朗朗之音,唐峻和善道:“只是小事一桩。”
振东伯把孙女儿养得大方得体又活泼直爽,唐峻见着人欢喜。
于延霆在旁边听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把话顺过去,他瞥了瞥于徵,跟着道:“你住嘴,殿下朝堂内廷忙得不可开交,些许小事你怎好麻烦他。”
于徵低着头,转过去悄悄给项一典吐舌头,快速扮了个鬼脸。
于延霆又对唐峻道:“小孩子不懂事儿,殿下恕罪。”
“大柱国哪的话。”唐峻笑笑道:“无伤大雅,不打紧。议回这头吧,护棺的队伍定了,都中本宫想让项爱卿和小于统领共同来守。”
唐绮垂首坐在一侧,倏然出口问道:“王路远呢?”
她方才那会儿都不怎么掺言,说起椋都城的防守,这时才差了话,于是殿中几人纷纷朝她投来视线。
唐峻说:“锦衣卫一直跟随天子左右,本宫想着这个铁律不要有变动,让他们随行喻山。”
项一典没吭声了,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唐绮捕捉到他的情状,转头去问于徵。
“御林军那边劳你辛苦了,现存南北大营的兵士数目可有点好?人都如何?”
于徵一板一眼地答:“点好了,在役一万四千人,演武看了四场,肥头大耳的好些个,看着有模有样,实际虚着的,不如何。现下要应对远北守备军,微臣只能说一个字,难!”
御林军在近两年内折损六千人马,和唐绮原本料想的没有多少出入,她的手指敲着膝盖,一下又一下,陷入了沉思。
这些年,周家算是把御林军给彻底养废了,除却装备精良,作战能力极差,唐绮还在做御林军统领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这点。
养兵不易,练兵更难。
御林军里的精锐,大多都参与了前后两次叛乱,剩下的歪瓜裂枣,拉出来根本不像一支军队,就这演武有点模样,还是唐绮费劲心思练过许久的。
她心里把这件事翻来覆去的想着,项一典在跟唐峻报神机营的情况。
神机营一人独大,项一典自己勇武,又有成兴帝大力帮扶,不仅负责椋都东西两侧的把手巡防要务,还曾多次派出去剿过匪,装备虽说差御林军一大截,但作战能力要强过御林军许多。
于徵在辽东带过兵,轻易就能看出御林军的长处与短处。她和项一典打着商量,说如果远北侯趁银甲军和锦衣卫出城来攻,由项一典的人做先锋,御林军主防守,唐峻对打仗只会纸上谈兵,这会儿要靠别人,就没在于延霆面前班门弄斧,虚心求教于延霆的意见。
装备精良的队伍做防守,有规模作战经验的人去打头阵,于延霆也觉得可行,几人等着项一典表态,项一典看看唐峻,又看看于延霆,目光最后落在于徵身上。
他扶着刀说:“殿下,臣没有异议。”
唐峻又偏头问唐绮:“阿绮可有别的想法?”
唐绮能有什么想法?
她一直坐在旁边,看唐峻和项一典同唱一出戏,如果她料得不错,这两人早就串通好了,王路远出城,锦衣卫唯皇命是从,从其把传国玉玺交到唐峻手里,就已经选了新主。加之群臣在侧,唐峻不用担心路上出变故。而椋都这边,自然要留眼下力挺唐峻的神机营来守,两边都有自己人,该利用的也利用完了,是个良策。
经两次宫变,唐峻成长许多。
身侧留绝对信得过的人,这是柳阁老所教授。
直到此刻,唐绮才惊觉他们的父皇,为唐国择选新君,无外戚干扰,有军队庇佑,精心部署出来的如此有利局面。
费了不少心思。
只可惜,饶是成兴帝那般精明,也算漏了一步。
整个周家耗空了国库,唐国现在经不起大的折腾,对应远北侯,硬打胜算并不怎么大,还得靠智取。
但到底怎么智取……
她还没想到。
唐峻来问她的想法,她便说:“走一步看一步,眼下就先这么安排着吧。”
至此,防范远北侯的事情算是议完,暂告一个段落。
后续锦衣卫指挥使同知王路远到了,进了殿听唐峻的安排,应下两日后护棺出宫,全听凭于延霆的命令行事。
项一典和于徵要去商议防守部署,先走了,唐峻得回去守灵,今夜轮到他,他便说:“那散了吧。”
众人离殿,于延霆走得快,高大身影被宫灯光线拉长,影随步子移动。
唐绮在宫道上追到他,走在他身侧。
“侯爷。”
于延霆目不斜视看着前面的路,“二公主还有何事?”
国事要想,家事也要想。
夜风起来了,掀得两人衣袍嚯嚯而响。
唐绮目中有愧,她道:“阿姒的病可好些了?”
于延霆还憋着闷气,这会子离开勤政殿,道上只有他和唐绮两人,他就板起脸道:“殿下既然写了和离书,老夫的孙女儿,就不劳您费神。”
唐绮听后,一时哑口无言。
她紧跟着于延霆的脚步,急于解释些什么,话到嘴边,又怕于延霆不听,反被激怒。
在她沉默思考之间,一老一少快步穿过明和殿,上了千步道。
于延霆走着走着,突然顿住脚步。
他翘首伫立,手指向不远处的端门楼宇。
“去年中秋佳节,老夫同官家就是站在那处看你们的。”
唐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飞檐鳞次栉比,一弧清月半悬其上。
去年中秋宴,重臣携家眷在这里列席,唐绮当众表明心意要求娶于家女,彼时投壶搏彩,引起大片庆贺声,轰动一时。
恍如昨夕。
于延霆重重叹息,唐绮见他垂首,鬓发白雪苍苍,老人迟暮。
他又说:“既然并不倾心于她,殿下何必招惹?当初若是您说一切不过利益置换,又何至于今时她黯然神伤缠绵病榻呢?”
“我……”唐绮张了张口,而后又合上唇。
她往后退出一步,抬臂对于延霆行了晚辈礼。
“绮做错了。而今,想求教侯爷,如何能求得她原谅。”
于延霆甩袖负手,看着这个曾经蛰伏三年,伪装极深的二公主,一时分辨不出她的真心与假意。
默了片刻,他摇头道:“罢了。殿下自有自己的考量和分寸,事已至此,无需她原谅。但老夫望殿下知悉,即使没有这门亲事,于家,也会对得起这忠义二字。”
话毕,老侯爷大步而去。
唐绮立在原地,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其实,她很想做出解释的。
她想让于延霆知晓,当初求娶于家千金,是诚心诚意。但那时候的她,正受父皇疑心,椋都外戚之势未除干净,前路如何,她没有万全的把握,何能许以白首不相负。
若在这潭浑浊污水里,棋输一招,她的阿姒,又如何能不被她所牵连呢?
金尊玉贵的帝姬,身后并无强悍之盾,她可以输,但不能让阿姒身陷困境。
可唐绮难以开口去辩解,这门亲事,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老侯爷都说利益置换了,她装不了傻,当初硬是要娶阿姒,她有私心。
那个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执念,一直未曾消退。
她想收复飞霞关。
要借助忠义侯手中的兵马大权,纵使她九死一生跨过周皇后布下的天罗地网,来日唐峻应了她自请南下的事儿,动兵的折子递回都中,也要军机处应了,才会往勤政殿的御案上呈。
朝中必须有附和她的声音。
望着天上那一轮孤月,置身旧景里,唐绮突然迷茫起来。
“我该怎么做……”
她低声自问,心中却无答案。
当于延霆说出她并不倾心阿姒的时候,她就已经陷入了这样的迷茫。
她到底爱她的妻么?
她无法断定。
若说不爱,眼见这桩姻缘即将到头,她此刻却心如刀绞。
若说爱,她又始终忘不了,当年在九曲宫廊上,初见奚国和亲公主燕姒的画像,那惊鸿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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