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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阳大人升职记_天谢【完结】(148)

  他想让他实现胸中抱负,开创万世基业。

  倘若实现这一切的保障,是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那么通往龙椅的血腥杀伐之路,就由他自己来亲手铺就。

  秦深松开手,后退两步,目视叶阳辞,神情肃然:“秦檩无道,我欲取而代之!”

  叶阳辞一瞬不瞬地看他,似乎心底有块巨石,在此时此刻终于落了地。

  见对方久未回应,秦深不觉紧张地攥拳:“——截云?”

  叶阳辞陡然放声大笑,笑得泪花溢出眼角。他伸手抓起酒瓶,震开瓶塞,仰头就往嘴里倒。

  秦深知道他这一年来脾胃总不大好,连忙劈手夺过:“这酒太烈,你还是别喝了。”

  叶阳辞举袖抹了抹溅在脸上的酒液,仍在笑:“秦涧川,你知道我等这句话,等了多久?”他伸手去抢秦深手上酒瓶,秦深为了不让他得手,只好把酒灌给自己。

  叶阳辞捞了一手湿漉漉的下颌。烈酒的辛香味在空中炸开,他像站在水潭,被瀑布冲了满头满身,那种万壑奔流的力量,让他畅快而激荡。

  “在我十八岁那年,金榜题名之时,我也曾少年热血、满心冀望。翰林院,储相,多令人振奋的字眼!在御前走动时,我遥望延徽帝,也曾期待过这位开国英雄,哪怕迟暮,是否就是值得我效力的明君。

  “你知道吗?我向他献过万言策……整整一万五千字治国安邦之法,我穷尽毕生所学,呕心沥血写了整整一个月,好容易找到机会,放在御书房的书桌上。”叶阳辞直勾勾地看着秦深,眼圈殷红,声音哽塞,“他看到了。但只是拿起来扫了几眼,就随手丢进炭火盆中,嗤道,‘藏富于民?置皇室与朝廷于何地!国进民亦进?各个百姓都开智问政,人心难制,叫朕如何牧民?哪儿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唔,忘了看署名,否则该治个妄议朝政之罪。’那一日午后大雨,我在廊外淋着雨站了许久,终于对延徽帝死心。”

  “截云!”秦深放下酒瓶,心痛地唤了声。

  叶阳辞继续道:“此后两年,我在翰林院勘核那些错漏百出的史料抄本的同时,也曾将目光转向过四位皇子,可惜孱弱的孱弱、愚钝的愚钝,唯一还算聪颖的,性情……一言难尽。

  “于是我想,延徽帝这一脉不行,那就看看宗室旁支。若宗室也尽是些目光短浅的废物,那就……‘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的目光尖锐如火箭,烧得秦深心口裂痛。秦深握住了他的手,再次唤道:“截云——”

  叶阳辞继续说。这股心火在他心底憋得太久,如今终于有了燎原的机会:“因为秦大帅的功绩口碑,我优先考虑鲁王一脉,虽然长子早逝,次子与幺子的名声都不大好,但眼见为实。所以我设局外放了自己,来到鲁王的封地山东,却阴差阳错没有去临清,而是先踏上高唐州夏津县的土地,在这里遇到了你。

  “涧川,我对你说过的——是我选择了你。在接受你的示爱之前,我就已经选择了做你的掌灯之人。

  “我可以提灯照路,与你同行,但不想强行拖着、拽着你,朝我想要的方向走。所以你必须发自内心的,与我选择相同的终点,才是真正的‘志同道合’。”

  叶阳辞眼中含泪,微笑看他:“涧川,当你终于说出‘取而代之’这句话时,你不知我是何等的心情。

  “我们常说时势造英雄,但时势其实就是人心的汇聚。君权并非神授,而是天下臣民在寻找他们的首领。

  “天命无常,惟有德者居之。腐儒笔下的乱臣贼子,也许正是我的托道明君。

  “涧川,你明白吗?”

  秦深双目潮湿,几乎语无伦次:“我明白!我只是没想到……能与阿辞相爱,已经是我毕生之幸。我知道叶阳截云身怀国士之才,却从未想过要强迫或诱使你将才华为我所用……我是有野心,但若是因此践踏了你我之情,我会亲手埋葬它……”

  “你的野心,正是我期待之物。”叶阳辞凝视他,正色道,“秦深,你听好了——凤鸣九皋,非梧桐不栖。麟驰四野,非灵泉不饮。你是梧桐,是灵泉,是我衷心所爱,也是我选定的唯一君主。”

  秦深失语。他踉跄上前,紧紧抱住叶阳辞,袍袖带翻了酒瓶。

  他将下颌压在叶阳辞头顶,宣誓般说道:“截云,阿辞,你也是我心之主。无论何时,无论身处何位,秦涧川永远臣服于你。”

  “好,我听见了,我记住了。”叶阳辞也用力回抱他。

  酒瓶横斜,残余的酒液在桌面流淌,浸湿了柏木棺材的一角,被木料渐渐吸收,仿佛连棺中遗骨也想畅快地浮一大白。

  门外院中,赵夜庭的声音隐约传入:“小云!小云,来看战舞吗?”

  叶阳辞闻声微怔:什么战舞。

  郭四象的声音有点赧然:“我以前是跳过,但忘得差不多了……赵将军说的辽北战舞《朔风烈》,我还没完全练熟……”

  赵夜庭:“那你站到最后一排去,跟着划水。”

  郭四象:“不!我要站第一排,最中间!”

  顿了一下,他也唤道:“叶阳大人,来看战舞吗?”

  独处时光被打扰,秦深不爽地皱眉,旋即又笑笑,颇为大度地说:“他们盛意拳拳,阿辞就给个面子,去凑凑热闹?”

  这个热闹可凑可不凑,但既然秦深发话了,叶阳辞也就顺水推舟:“也罢,那我就去给你麾下将士捧捧场。说来《朔风烈》好像是要裸露上身,持剑、盾作舞,这天寒地冻的……好在都是壮小伙子,应该不会着凉吧。”

  秦深脸色顿时有些发绿,勉强道:“还是要爱护身体,我叫他们把衣袍穿整齐了再跳。”

  第121章 朔风烈幽情更烈

  主帅对麾下“军容整肃”的要求与“别着凉”的关爱,最终只实施了一半。

  对此两位领舞将军的理由是“犒军时禁令暂解,也就不必苛求军容”,以及“在营地篝火旁,不冷”。

  但主帅的脸色还是要看的。故而这精挑细选的五十名将士,上场时都穿了半边袖,赤裸着右边臂膀,方便舞剑。

  辽北的战舞动作利落、节奏铿锵,与苍茫雄浑的北地风光,勇猛尚武的民众性情十分契合,正适合军中健儿表演。就连战鼓、号角等伴奏乐器,也是现成可取用。

  营帐前的最佳观赏位置,在靠背椅上铺了兽皮,留给主帅与军需总督。其余将士则围成一个大圈,坐在枯木上,嘻嘻哈哈地等待开场。

  秦深与叶阳辞双双落座时,围观将士的嬉笑声霎时收敛,但偷偷端详两人的视线更多了。

  “咚”的一声低沉鼓响,如雷震耳。

  众人倏然转头,见是狄花荡亲自持槌,登上步梯,擂响了半人多高的牛皮大鼓。她势大力沉,鼓声也显劲头,将士中不由爆发出喝彩:“好!”

  狄花荡得意地甩辫,瞄了一眼旁边带笑仰望的余魂,手上鼓槌翻花,敲出一连串密集鼓点。这鼓点如疾风骤雨,拉开了《朔风烈》的帷幕。

  战靴踏地,战裙上铁甲片撞击出声声脆响。将士们上身穿着文武袖,裸露出半边臂膀与胸腹。

  篝火将他们的皮肤映照成黄铜色,仿佛蜜蜡流动其上。焰光勾勒出的肌肉块垒,在剑、盾挥舞之间,爆发出强大的肢体力量。

  这是一种粗犷豪迈,充满了原始生命力的美感。

  号角声骤起,模仿着狼嚎与风啸之声。领舞的赵夜庭带头唱道:“狼嚎彻,朔风烈。黑水寒,白山雪。”

  “哟呵。”主座上,叶阳辞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叹,向前倾身,“我知道老赵唱歌可以,不想战舞也跳得有模有样。”

  秦深侧过脸看他,不经意地伸手搭在他肩头,把前倾的半身按回椅背:“你喜欢看这个?怎么以前都没提过。”

  叶阳辞道:“以前没研究过战舞,倒也谈不上喜不喜欢,不过今日这么一看,还挺有看头。”

  挺有看头?秦深转而打量赵夜庭与一干青壮们,一时没琢磨出言下之意,这所谓“看头”指的是打扮、舞姿、气势,还是被篝火映得油光发亮的胳膊与胸膛。

  ——要论后者,他可比在场所有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看他就够了。

  叶阳辞瞥了一眼秦深,见他以拳支颐,似乎看得专注,便笑道:“麾下将士雄壮,身为主帅也觉欣慰,是吧。”

  秦深吸了口寒凉的朔风,答:“欣慰得很。”

  悠长号角声如泣如诉,群舞的将士以剑击盾,应和着赵夜庭唱道:“金柝声不振,旌旗冻成铁。甲衣覆月霜,弓刀凝冰屑。”

  短短几句歌词,道尽北地苦寒与行军之难,却毫无惧意,是隐而不发、引人共情的前奏。

  围观人群中纷纷响起埙、笛之声,融入鼓声号角,使得场面越发扣人心弦。

  郭四象刚进场时,神情还有些羞涩,见周围这一帮汉子跳得纵情投入,恨不得把另半边袖也扒了,顿时生出争胜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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