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薛大人。”守卫转身抱拳,语气恭敬地说道,“殿下宿醉未醒,让贺大人在此等候吩咐。”
薛仲闻言,眉头蹙得更深。他转头望了一眼二楼窗户,又回过头来,缓缓问道:“究竟是殿下宿醉未醒,还是你们眼盲心瞎?”
护卫无奈地躬身,低声道:“薛大人请恕罪,这也并非小人所能左右。”
“你是在说,这是殿下的意思?”薛仲的语气陡然冷了下来,“你的言下之意是,殿下是一个只会仗势欺人,肆意折辱朝廷命官的昏庸之辈么!”
“这……”护卫脸色微变,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放他进来。”薛仲沉声说道,“若是殿下怪罪,本官一力承担。”
护卫神色变幻,犹豫几番,终于回身对着贺朝霖说道:“贺大人,请进。”
贺朝霖迈步跨过门槛,向薛仲恭敬行礼,低声道:“多谢薛大人。”
“贺大人何必如此见外?”薛仲语气温和,“若真论起来,你我同经一场殿试,勉强也算是同窗。同窗之间,互相扶持,本就是理所当然。”
“薛大人才华横溢,乃国之栋梁,实非下官所能及。大人这声同窗,实在折煞下官了。”贺朝霖低头道。
薛仲淡淡一笑,抬手拍拍他的肩头,说道:“我说是同窗,那便是同窗。殿下如今正有要事在身,不如我先领贺大人到书房闲聊共叙,如何?”
“下官恭敬不如从命。”贺朝霖答道,跟随着薛仲一起穿过院落,步入书房。
书房内茶香袅袅,薛仲引着贺朝霖走到茶桌旁,提起茶壶斟了两盏茶,回首温声道:“贺大人请坐。”
“多谢薛大人。”贺朝霖垂眸看着桌上的茶盏,心下隐隐感动,低声道,“下官不过区区主簿,怎敢当大人一盏茶?”
“快别客气了。”薛仲见他迟迟不肯入座,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在椅上,又端起茶盏放到他手中,语气柔和,“你我之间何须见外?我相信贺大人与我一样,皆怀报国之志,又何必以官职论高下?不过是分工不同罢了。”
贺朝霖捧着茶盏,抬头看向他,一时怔愣,眼眶有些发红,旋即赶紧垂下眼眸,低声道:“多谢薛大人教诲,是下官过于拘泥了。”
薛仲淡然一笑,问道:“听口音,贺大人是中州人士吧?上任数月,可还习惯云中道的风沙与饮食?”
“是,下官乃中州沛府人。”贺朝霖低声答道,“经过数月时日,已勉强能适应云中道的风土人情。”
薛仲点点头,语气中多了几分关切:“我听闻你才接任主簿不久,那几个贪官污吏,想必留下了不少烂摊子,让人心力交瘁吧?”
◇
第160章 愁云惨淡
贺朝霖点头又摇头,答道:“下官粗略看过几眼,前任大人留下的账目确实冗杂。但陆大人说,类目尚未定夺,不必急于整理。因此,最近下官都在熟悉日常事务。”
“原来如此。”薛仲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随即问道,“对此番税制改革,贺大人可有所耳闻?”
贺朝霖恭敬答道:“下官在几位大人闲聊之中,听过只言片语,大约是地方日后的税赋用度,需报户部审查。”
“贺大人一语中的。”薛仲微微颔首,又问道,“不知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推行?”
知道薛仲这是有意考较自己,贺朝霖心中一凛,组织了一番措辞,小心谨慎地道:“下官以为,当先按政令要求,参照既往用税情况,列出用税类目。随后将类目下发至各府,再分发至各县。待征求统一各方意见后,尝试推行,再观后效。”
薛仲的眸中浮起赞赏之色,由衷地道:“贺大人对上传下达、推行政令之道,领悟颇深。”
“薛大人谬赞了。”贺朝霖放下茶盏,拱手谦逊道,“不过是与日常事务有几分类似,因此有几分粗浅的理解,在大人面前班门弄斧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贺朝霖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紧。脚步停下,门被推开,楚祁背着光站在门口,身形颀长,目光深沉。
薛仲赶紧起身行礼:“殿下。”
贺朝霖迅速恢复了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紧随着站起身,鞠躬拱手道:“臣参见太子殿下。”
楚祁的目光淡淡扫来,仿若实质。贺朝霖下意识地收紧手指,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薛大人免礼。”楚祁转而看向薛仲,语气温和。
“谢殿下。”薛仲直起身来,略带歉意地说道,“臣方才见殿下忙于事务,便擅自领着贺大人来书房饮了杯茶,还望殿下恕罪。”
“薛大人何罪之有?”楚祁笑道,“体恤下官,乃贤德之风。如今本宫已得空,薛大人尽可前去处理其余事务了。”
“是。”薛仲应声,走出书房,随手关上房门。
脚步声离去,书房内顿时寂静下来,静得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贺朝霖听见楚祁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却始终紧抿嘴唇,一言不发,也没有抬头。
“本宫是洪水猛兽么?”楚祁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贺大人这般避之不及。”
贺朝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还请殿下自重,臣并无龙阳之癖!”
楚祁嗤笑一声,说道:“你有没有,重要么?”
闻言,贺朝霖只觉一阵恶寒涌上心头。他努力维持声线的平静,说道:“下官人微言轻,自是无法与殿下相抗。但若是殿下借着公务之便,肆意欺辱臣子,消息传出,民怨沸腾,陛下震怒,殿下又当如何应对?”
楚祁轻挑眉梢,迈步走到茶桌一侧坐下,漫不经心地以食指敲着扶手,并未立刻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贺朝霖昨晚未曾进食,又彻夜未眠,方才还在院门外站了许久,也没有喝薛仲沏的茶以免僭越。
疲劳与饥渴交加之下,他的身形有些摇晃,视线也开始模糊,却仍旧咬牙坚持着原来的姿态,没有开口求饶。
“家境如何?”轻微的耳鸣声中,身后忽然传来楚祁的问话。
“回殿下。”贺朝霖定了定神,语气疏离地答道,“家中乃寻常人家,耕有几亩薄田。”
“本宫可为你家人置办奢华宅邸,采买良田百亩,赠予黄金千两,保他们一世富贵无忧。”楚祁慢悠悠地说,“只要你跟了本宫。”
贺朝霖胃间翻涌,怒意如潮,低声道:“多谢殿下好意,臣领受不起。”
“你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么?”楚祁眯起眼睛,冷声道。
听闻此言,贺朝霖终于忍无可忍,猛然转身,怒目而视,一字一顿地说道:“宁死不从!”
“宁死不从?”楚祁嗤笑一声,缓缓拔出腰间的匕首,放到茶桌上。他侧头看着匕首,轻飘飘地说道,“那你便以死明志吧。”
贺朝霖瞳孔微缩,强压下心中的惊惧,厉声道:“殿下就不怕逼死朝廷命官,这天下悠悠众口么!”
“你觉得孤怕么?”楚祁抬眼看他,语气冷漠地说道。
贺朝霖闻言,静默一瞬,眼眶泛红。他颤抖着深吸一口气,继而惨然一笑,蓦然向前一步,毅然决然地伸手探向桌上的匕首。
有一只手却比他更快,抢先拿走了那把匕首。
贺朝霖动作一顿,转头看向楚祁,冷冷道:“殿下又想耍什么花招?”
垂眸端详着寒光闪烁的匕首,楚祁赞道:“好一个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说完,他抬眸看向贺朝霖,目光中多了几分笑意,“好气节,好胆识!”
贺朝霖满脸警惕地与他对视,不发一言。
楚祁将匕首缓缓收回鞘中,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语气平静地说道:“依你之见,云中道此次税制改革,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么?”
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贺朝霖犹豫一瞬,还是选择先开口回答:“自然。”
“那对于云中道府衙而言,又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楚祁追问道。
见他似是真心商讨正事,贺朝霖也恢复了几分冷静,略作思索后,答道:“失去了自主用税权,行事会较以前多有掣肘。”
“何止多有掣肘?”楚祁嗤笑道,“贪渎起来,可就大大不便了呢。”
闻言,贺朝霖一时失语,沉默下来。
“所以你猜猜看,此番改革,云中道会有多少官员明里暗里反对?”楚祁忽然睁开眼看着他,目光幽深。
贺朝霖有些迟疑地道:“殿下亲临,应当没有大人敢反对吧?即使有,也当是极为少数,毕竟前段时日才有一批官员因洛家之事伏法……”
楚祁似笑非笑,轻声打断:“错了。”
贺朝霖露出诧异的神色。
楚祁眸色深邃,缓缓吐露,字字清晰:
——“是全部。”
贺朝霖瞳孔骤缩,只觉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他难以置信地道:“这怎么可能?!殿下未必太过危言耸听!且不说云中道的旧臣,节度使大人和陆税官均是朝廷精挑细选的贤能,前段时日才走马上任,怎会阻滞税制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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