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祁咽下最后一口蛋羹,以茶漱口后,垂眸看着对方为自己擦拭嘴角,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萧承烨动作一顿,问道:“殿下,怎么了?”
“世子如今这幅模样,倒像是悉心照顾丈夫的贤惠妻子。”楚祁眉眼含笑。
萧承烨垂着眼眸,心跳如鼓,脸颊发烫:“没个正形!”
楚祁抓住他的手,轻轻摩挲,柔声道:“世子,做我的太子妃可好?”
萧承烨手指一颤,抬眼看他,撞进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喉咙干涩地答道:“殿下又在说笑,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
抬手将他揽入怀中,楚祁低声道:“我自然知道这不可能……即使可能,我也不会这么做。你有更广阔的天地可以驰骋。”
萧承烨闻言,眼眶不禁有些发红,颤抖着抬手环住他的腰,轻轻靠在他的右肩上:“那殿下又何出此言?”
楚祁在他额间落下一个轻吻,轻抚着他的发丝:“只是有感而发罢了。我在青州时,常见那些寻常人家,丈夫出门寻生计,妻子洗手作羹汤,围炉共话,其乐融融。”
说到这里,他右手下滑,轻轻抬起萧承烨的下巴,低声哄道:“叫声夫君来听听,嗯?”
萧承烨的脸乍然红透,慌乱地拂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直起身来,匆匆收拾好床边矮几上的空碗,端着托盘步伐凌乱地离去。
楚祁目送他的背影,唇角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
第176章 执迷不悟
又过几日,楚祁总算可以下床,在萧承烨的搀扶下略微在房中活动起来。
两人走到窗前,楚祁抬手将窗扇推开一条缝,冷风蓦地灌入屋中。萧承烨下意识地伸手欲关上窗扇,见楚祁摇了摇头,只得从柜中取出大氅披在他身上。
楚祁扭头冲着他温和一笑,回头将窗扇推得更开了些。他已经在室内躺了十日有余,如今乍一开窗,双眸竟一时不适应扑面而来的明亮和寒冷。他眯了眯眼睛,视线慢慢变得清晰起来,这才向下望去。
院中空空荡荡,只有院门的守卫尽职尽责地伫立着。想是天气寒冷,众人都选择在屋内取暖。
楚祁的目光越过院墙,往更远处望去,就见通往正堂的路上,贺朝霖抱着一团银色毛茸茸的物什,缓缓往这边走来。
楚祁定睛一看,原是一件狐皮领围,继而将目光上移,落在贺朝霖的脸上,不由得吓了一跳——多日不见,对方面色憔悴,眼下乌青,颧骨突出,活像是被夜叉勾了三魂七魄。
“他这是……?”楚祁有些迟疑地问道。
萧承烨不明所以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时也有些失语,半晌才道:“……这段时日我都在房中照顾殿下,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楚祁闻言,轻挑眉梢,目光追随着贺朝霖的身影。
只见贺朝霖面带犹豫之色,脚步迟缓,渐渐靠近院落,身影消失在围墙之下。
楚祁将目光落在院门上,等着他推门而入。
这一等便是将近一盏茶的时间,院门迟迟未被叩响,仿佛那人凭空从围墙后消失了似的。
见状,楚祁忽然转头,对着萧承烨道:“你去跟薛仲说,我想吃西来馆的奶豆腐。”
萧承烨疑惑地蹙眉看着他,说道:“殿下想吃,让林侍卫去买不是更快么?”
楚祁抬手赏了他一个爆栗:“话真多!”
萧承烨倒吸一口凉气,揉着额头,凑近前来,咬牙低声道:“楚祁,你给我等着!”
楚祁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温柔道:“好,我等着,快去吧。”
于是萧承烨无奈地关上窗,搀扶着他回到床榻上躺下,便转身推门而出,反手带上房门,脚步声逐渐远去。
贺朝霖不知道自己抱着狐皮领围,在院落门外站了多久。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领围柔滑的毛边,顶着侍卫好奇的目光,静静立在门外。
自从那个梦开始,他已经连日不得安寝。上天似乎总爱捉弄人,越是害怕的东西,就越要让它反复出现在梦里,挥之不去。
前段时日来院中当值,他都匆匆跨进院落,然后将自己关在书房侧室,下值时又匆匆离去,生怕撞见了不该见的人。
今日正值休沐,他原本打算在家中好生歇息一番,未料裁缝铺的掌柜却叩响了门扉,送来了精心制成的银狐皮领围。
他自己从不佩戴这些物件。一来是因这等物品贵重,财力有限;二来是他身体底子尚好,不甚畏寒。
所以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要猎下这只银狐,花费了足足三个月的积蓄请裁缝制成领围;更不明白,自己为何抱着这件领围出了门,径直走向节度使府,来到太子一行人所居的院落门前。
终于,他咬了咬牙,快步上前,抬手欲要推开门扉。
院门却吱呀一声从里打开,薛仲身着厚实锦袍,披着深色羊毛斗篷,蹙眉打量着他的脸色,有些惊讶地道:“贺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贺朝霖的脸瞬间涨红,目光闪躲,支支吾吾地道:“下官这几日有些失眠,故而面色憔悴,让薛大人见笑了。”
薛仲点了点头,说道:“既是如此,今日休沐,贺大人还是在家中多休息为好。殿下正卧床养病,不会苛责于你。”
“是,多谢薛大人关怀……”贺朝霖低声应道。
薛仲不再与他多言,跨出门槛,径直往侧门走去。
“薛大人!”贺朝霖急忙唤道。
薛仲脚步一顿,微微侧头:“贺大人还有何事?”
“不知薛大人要去何处?”贺朝霖问道。
“殿下想吃西来馆的奶豆腐,特命我前去采买。”薛仲语气淡然地答道。
贺朝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到他面前,垂眸将那件银狐皮领围递了出去,声音有些发颤:“这是下官那日猎的银狐,请匠人制成了领围。但下官平日里也不甚佩戴这等物件。思来想去,云中道冬季寒气逼人,这领围或可助薛大人御寒,还望您莫要嫌弃。”
薛仲闻言,眉头微蹙,将目光落在那银狐皮领围上,只见领围做工精巧、绣边细致,显然花了不少心思与银钱,一时沉默下来。
迟迟没有等到薛仲的回话,贺朝霖心下愈发紧张,双手也不由自主地发抖起来,却不敢抬眸观察对方的神色。
许久,薛仲平静疏离的声音才传来:“贺大人一片心意,薛某心领了。只是此物实在过于贵重,又正值税制改革,若我收下此物,怕是会落人口实。”
贺朝霖面色一白,将领围抱回怀中,俯身一揖,低声道:“薛大人言之有理,是下官思虑不周,给大人添麻烦了。”
薛仲微微颔首,绕过他,继续往侧门走去。
贺朝霖转头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侧门后,又垂眸看着手中的领围,神色黯然。
薛仲提着食盒回到院落时,贺朝霖已经不见踪影。
他跨过门槛,门口的侍卫犹豫一瞬,还是叫住了他:“薛大人。”
他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望去。
那侍卫挠了挠头,有些迟疑地说道:“虽然小的不该多言……但贺大人在您推门出去之前,已在门外站了许久。您离去之后,他又站了好一会才离开的。”
薛仲闻言,沉默一瞬,随即温和笑道:“多谢提醒。”
侍卫对他抱拳一礼,不再多言。
薛仲垂下眼眸,迈步穿过院落,拾级而上,来到楚祁的房门前,抬手轻叩门扉。
“进。”楚祁中气不足的声音从房内传来。
薛仲推门而入,却见楚祁一人半靠在床头,不由得惊讶地问道:“世子呢?”
楚祁笑了笑,说道:“他去熬粥了。”
薛仲点点头,反手关上门,将食盒放到茶桌上,揭开盖子,取出奶豆腐,端到床边的矮几上。
他坐在矮凳上,拿起调羹,犹豫片刻,又重新放下,抬眸看着楚祁,扬起一个浅笑:“当是世子喂的更为可口,下官就不越俎代庖了。”
楚祁不置可否地一笑,说道:“多谢。这么冷的天,为了我的口腹之欲,还劳烦你特意出门一趟采买。”
“殿下这是哪里的话?”薛仲眉眼含笑,语气轻快,“莫说是区区奶豆腐,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下官也绝不推辞。”
“你只需保护好自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便好。”楚祁语气温和。
“下官明白。”薛仲拱手道,“请殿下放心。”
房间内一时间陷入沉默,薛仲垂着眼眸,看着自己膝上的手指,神色莫名。
楚祁打量着他,忽而重新开口:“那领围,没有收下么?”
薛仲蓦然抬起头看他,眉头蹙起。
楚祁静静地与他对视,目光平静坦然。
薛仲倏而自嘲一笑,垂下眼眸说道:“原来殿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您怕是早就看见了贺朝霖候在院外吧?”
“是。”楚祁毫不避讳地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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