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五周目
少年求救的声音已然十分微弱, 那两个字似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待尾音散去,少年的手緩緩滑落,人也重新倒回草地里, 彻底失去了意識。
“……哎! ”
应天棋忙蹲下身,查看那少年的情况。
但夜色深沉, 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闻到少年身上浓重的血腥味, 抬手碰碰少年肩膀, 又触到一片冰冷湿润的血。
“……方南巳!”
应天棋抬头找人, 却见方南巳从始至终都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双手抱臂立在路邊, 连草丛都不曾踏入,就那么看戏似的遠遠瞧着他。
他不动,蘇言便也立在他身后,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应天棋看他这样子就来气:
“站得跟个木桩子似的,你看什么看?赶緊救人啊!”
方南巳很多时候都像一支牙膏, 应天棋挤一下他才动一下。
正如此时,他听见应天棋的呼唤,才抬步朝这邊走来,瞧着还懒洋洋不怎么情愿的样子。
“陛下可愿听臣一言?”
等慢悠悠走近了, 方南巳并没有动作,而是停在离应天棋一步远的位置, 垂眸瞧着他和地上不省人事的少年。
“说。”
“为防惹火上身, 路邊的人, 陛下最好不要随便理会。”
“救人哪还有随不随便的?没看见也就罢了,但现在我看见了,他也向我求救了,我就不能当没听见没看见。”
“这里是京城, ”方南巳开口打断他。
他对于应天棋的说法似乎并不是很赞同:
“虽然还是城外,但附近已有巡防官兵,为保京城安宁,京城至城外方圆二十里內发生冲突、傷人等恶性事件,一旦被发现,参与者必得承担罪责。谁敢在这里要他的性命?要么他本就是穷凶极恶非死不可之人,要么就是他惹了不该惹的人。无论是哪种可能,陛下救他,都是往自己身上惹了一桩麻烦。”
方南巳居高临下地瞧着应天棋的反应:
“陛下就当什么都没看见,把他放在这里,天亮之前,也就死透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
“陛下也不必覺得负担过重。这本就是他的命数。”
“你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
应天棋点点头。
方南巳将他这话听在耳里,微一挑眉,正想转身离开,下一瞬,却又听应天棋道:
“但不好意思,我是个赌狗。”
说完,应天棋捞起少年的手臂:
“赶緊的,大将军,救人!”
应天棋覺得自己现在组出来的小队已初具雏形,內有白家兄妹,外有方南巳,勉强算个文武兼备。
只是方南巳实在太过桀骜,应天棋每次找他办点事都得求爷爷告奶奶,天天生窝囊气,实在憋屈。
他需要一个吩咐起来更便捷的队友,来承担一部分现在属于方南巳的职责。
虽然这个形容可能不合适也不恰当,但应天棋覺得自己需要一个方南巳平替。
要身手好,要能打能杀,最重要的是得听话,就像蘇言那样。
所以应天棋决定救下这个少年,并不只是因为他心软善良不肯见死不救。
看这少年的打扮利落,旁邊掉了把剑,还能惹上如方南巳上文所述那么牛逼的仇家,那他多半是个能打的。
江湖人士嘛,最重义气,今天应天棋救了他的命,他醒后多少也该回报点什么,说不定就能在未来某个时刻帮应天棋一个大忙。
当然,帮不上也没关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做好事本就不需要太多谋算和理由。
所以应天棋决定赌一把。
赢了稳赚,输了不亏。
少年的傷有两處,一處在后肩,一处在腰侧。
应天棋学过点急救知識,自己随便扯了点衣服布料,帮他把傷口简单处理了一下,至少得先将血止住。
把少年搬上马时,他的气息已十分微弱,好在此地已离京城不远,方南巳又有御赐令牌可以随时出入城门,因此几人一路畅通无阻,并没有耽搁太多时间。
这个时间点,再去其他地方也不方便,三人便带着少年先回了方南巳的凌松居。
方南巳一个武将,府上自然有擅长治疗外傷的大夫。
大半夜的,大夫匆匆被叫醒,披着个外袍拎着药箱就来了,给少年检查的时候还在一个劲地打哈欠,看着真是困极了。
那是个瞧着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应天棋听蘇言称呼他为“荀叔”。
荀叔瞧着有点邋遢,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眼皮耷拉着,甚至应天棋还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没散的酒气。
他给少年诊治时的姿态也十分随意,看着不像是个治病救人的郎中,倒像是个会在腰间挂只葫芦撑个旗子出去招摇撞骗的那种江湖骗子。
“哎呦这小子还真是命大,他腰上这伤,下刀时再偏那么一点点,现在就可以埋进土里等着来年发芽咯。”
荀叔一边念叨,一边进行着他十分草率且迅速的治疗——
察看并清理完伤口,从药箱里拿个小瓶出来随便撒一点,再拿个小瓶再撒一点,撒完了包扎好就完事儿。
应天棋觉得这多少有点敷衍了,主要是因为他完全没从荀叔的操作里看出“斟酌用量”这个环节。
可能是注意到了应天棋的注视、感受到了他眼里那丝模模糊糊的质疑,荀叔咂吧着嘴,道:
“别那么瞧着我啊,我治病救人就这个样儿,可不是看人下菜碟,我给方南巳也是这么治的。”
说着,荀叔整理着自己的药箱,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表达还不够有说服力,他莫名其妙又燃了起来,抬手指天信誓旦旦道:
“算了,别说方南巳,就是皇帝小儿来了,我也是这么给他治!老子最看不得你们城里郎中那惺惺作态的样子,搞那么严谨恭敬有什么用?人治死了屁用没有!……懂不懂,小子,医术!医术才是硬道理!”
荀叔晚上可能真的是喝了点,越说还越来劲,见状,苏言汗流浃背,赶紧将他请了出去。
那二人离开后,房中一时安静下来。
应天棋靠在椅子上,奔波半夜,他也有点累了,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出神片刻,他起身,到床边借着烛火瞧着床榻上那少年。
苏言已经给少年换了身干淨衣服,脸上身上的血渍也被擦淨了,露出白白净净一张脸。
这孩子瞧着也就十七八岁,因为失血过多,就算被暖色烛火映衬着,脸色也顯得十分苍白。
模样还挺清秀,瞧着斯斯文文的,单眼皮,五官很立体,面相不像坏人。
“吱呀——”
正在应天棋打量少年之时,房门被人推开,应天棋抬眸看去,便见方南巳绕过屏风走来,手里还拎着一只油纸包。
不知是不是应天棋累出幻觉了,他居然闻到了一股香喷喷的燒鸡味。
他盯着方南巳手中那只油纸包,眼巴巴看着方南巳走进来把纸包打开,露出了里面油灿灿的燒鸡。
方南巳什么话也没说,只把燒鸡拆开,往应天棋手边推了推。
“给我的?”
应天棋看看烧鸡,再看看方南巳,满眼都是渴望。
他晚上就没怎么吃东西,又劳累奔波半夜,现在真是饥困交迫,一刻也撑不住了。
“不然?”方南巳微一挑眉:
“若陛下在臣身边成为一具餓殍,臣实在不好向大理寺交代。”
给他带夜宵就说是知道他餓了所以专门给他带的嘛,非要套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然后这么刺挠人一句。
但看在烧鸡的面子上,应天棋不跟他计较。
应天棋迫不及待地扯下一只鸡腿送进嘴里,尝到味道的那一刻,他感觉世界都美好了,整个人也都升华了。
他眯着眼睛享受这片刻的幸福,方南巳就坐在一边瞧着他,半晌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角:
“陛下用得这样痛快,若臣在里面下了毒呢?”
应天棋毫不在意:
“那就先当个饱死鬼,大仇来世再报。”
方南巳没再接话,挪开视线,只眸里笑意渐深。
待囫囵啃完一只鸡腿抵了饿劲儿,应天棋才想起来跟方南巳说正事。
他擦擦嘴角,但才刚开口,便有另一道声音冒了出来:
“呃……”
声音虽然微弱,但在安静的室内依然顯得十分清晰。
应天棋止了话头,循声看去,见床榻上的少年不知何时恢复了意识。
“哎……别动,你感觉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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