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龄拉住了卿云的腕子,“你身上全是汗,过去惹太子不快吗?也来不及了,就这些水,随便擦擦吧。”
卿云手上微微一颤,长龄已上来解了他的腰带。
卿云目光从睫毛下放出,长龄神色紧张,全无狎昵,“别愣着,”长龄抬眼,“快些,别让太子等急了。”
卿云脱了衣裳,长龄递了帕子给他,自己也拧了帕子帮他擦去身上汗液,“我推说让你去帮我去膳房取东西去了,别说漏了。”
卿云拿了帕子擦胸前,长龄蹲下身正帮他擦拭小腿,手脚麻利,卿云低头瞧着,一颗落在油锅里的心又缓了过来,他总不敢信自己能遇上什么好人。
干爽的衣物上身,长龄帮卿云束了头发戴上幞头,轻拍了下卿云的背,“快去。”
卿云没应,脚步方迈出屋内,便又回头,长龄正望着他,神色柔和,见他回眸,便伸手向外推了推,又催促道:“快去。”
太子召唤卿云,原也没什么正事,便是与他说两句话,闲暇逗闷子罢了。
卿云小心应付了半日,无惊无险地度过。期间太子詹事等人前来议事,卿云从旁听着,似懂非懂,只知似是丹州赈灾之事出了些岔子,皇帝先前派了个张文康去,这个张文康行事一贯平庸谨慎,应付不来,才又派了齐王。太子对此事不无不可,只忧心丹州的灾情能否缓解。
卿云余光偷偷瞥了太子一眼,只见太子神色平静,眉眼中浮现淡淡忧虑,卿云心下哂笑,担心的到底是灾情还是自己的太子之位,谁知道呢。
伺候完了太子晚膳,卿云退下回去,方到屋外便见里头已点了灯,灯下人影映在窗上,低着头不知在做什么。
卿云立在外头好一会儿才进去,长龄正在灯下写字,卿云脚步声轻,走近了长龄才听得动静,回头对卿云一笑,“回来啦,吃宵夜吗?”
“刚从太子那吃了回来,”卿云道,“太子赏了些点心,你吃吗?”
“既是赏你的,你便留着自己用吧。”
卿云上前放下食盒,“你在写什么?”
长龄神色柔和,“你瞧瞧?”
卿云看了一眼,满篇的大字,他有些认得,有些却不认得。
长龄道:“这是论语首篇。”
卿云不知论语是什么,“原来长龄你在做学问,”他正学三字经,李照虽说教他,也是闲教着玩,卿云只学了约摸百字,心中对长龄又隐隐生出几分妒忌,他笑着看向长龄,“可不得了,这怕不是要考状元?”
长龄低眉一笑,神情中闪过一丝萧瑟,没接卿云的话,只道:“你如今也认了不少字,也该有个打算,旁的不提,论语是必要学的,不说学透,便是学个皮毛,也够明白事理,受用不尽了,你一向聪敏灵巧,假以时日,必定学有所成。”
长龄一番话娓娓道来,不骄矜自傲,反是字字恳切地替卿云打算,卿云听得怔住,他手不自禁地压在桌上,“你要教我?”
长龄笑了笑,“太子事忙,我也算不得教你,只是同你一起也学着罢了。”
卿云心中纷乱,他瞧着长龄的模样百般真挚,竟是瞧不出一点奸意,卿云不觉喜悦,心中反倒慌了起来,他收回手,人后退了半步,眼睫上下翻了两回,他轻声道:“你为何待我这样好?”
长龄似早有预料卿云会有此一问,温和道:“太子把你交给我,你我同在太子跟前当差,又同居一处,我自然要好好待你,教会了你,太子便会高兴,太子高兴,对你我自然都有无尽的好处。”
卿云扯了唇角,笑盈盈道:“说得有理,那我便先谢过了。”
长龄道:“我去打水,你瞧瞧有什么不认得的字,我回来再教你。”
待长龄离去,卿云立即变了脸色,三两步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抽出那打了一半的络子,抄起剪子便将那络子剪了个稀巴烂。
第20章
天边阴云压际接着飞檐,阵阵冷风吹过,昨夜下了一场雪,今晨天未亮,外头院子里沙沙扫雪的动静便吵醒了卿云,他轻轻推开窗一看,长龄的身影映入眼帘。
入东宫已大半年,卿云与长龄同居一处,却是至今都未曾明白长龄为何事事亲力亲为,从不使唤那些低等太监,若说是为了沽名钓誉,这么几年如一日,卿云觉着不像也不值。
雪色发亮,卿云看久了便觉着眼疼,放下窗便又睡下了。
长龄扫完了雪,身上全热了起来,放好笤帚工具,卷了袖子又去打了热水,烧水小太监已习惯了长龄自来提水,也不同他客气。
两人略略寒暄几句,小太监便求长龄帮忙,家里老娘病得厉害,他想回去瞧上一眼。
长龄应下了,那小太监千恩万谢,又深知长龄从来不收钱财孝敬,故而心里更为感激,不住叩头,长龄连忙扶他,又问那小太监老娘得的什么病,小太监抹着眼泪说是冬日里得了伤寒,一直咳嗽,前几日咳得见了血,外头大夫都说这是要不好了。
长龄沉默须臾,轻叹了口气,“你放心地去吧。”
回了院内,长龄放下水,却见卿云双手团举着一头浓密乌发正要起身,见他入内便冲他笑了笑,“快要立冬了,今儿外头可冷?”
“是啊,外头冷,”长龄道,“你今儿当差带个手炉去吧,前几日太子不是方才赏了你一个?”
“手炉还是不好,太子案上有块暖玉,触手生温,可真奇了,”卿云散下长发,边笑边道,“来日我讨回来,夜里抱着好眠。”
长龄也笑了,“你要什么,太子不赏呢。”
卿云傲然一笑,眯眼道:“谁说不是呢。”
有些人,天生的奴才命,主子一句话便刻在骨头里,真是贱得慌,卿云打心眼里鄙薄长龄那把太子成日挂在嘴上的模样,相处得久了,也终知长龄果真是个没脾气的,能得太子宠爱信任盖因旧年陪伴罢了,对待长龄越发放肆,长龄也不恼,倒是越发软和。
因太子爱洁,卿云素日便常打理自个儿,晨起从头到脚都要清洁一遍。
如今天冷了,头发湿了难以擦干,他便琢磨着想了个刁钻法子,灌几个汤婆子用薄被包着,人躺下去,用那热气烘头发,只是很费功夫和热水,长龄少不得要多跑几趟。
长龄正要出去,烧热水的小太监便提着两桶热水过来了,长龄连忙上前迎,那小太监只不肯劳动他,把热水放在檐下,又对长龄弯腰,“长龄公公,您别忙,我去去就来,求您让我尽了这份心,我也才好安心。”他如此说来,长龄也不好再推辞。
卿云方才洗完头,用布包着头发,乌眼珠子水灵灵地瞧过来,道:“那是谁?他倒胆大,敢跑这儿献殷勤。”
“是灶房的小山子。”
长龄回过脸对卿云道:“你且自收拾吧,我出去一趟。”
卿云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擦头发。
不多时,小山子又提了热水来,他放下热水便要走,又被卿云叫住,卿云如今在东宫是第一等得意的人物,小山子久闻大名,只是头一回见,也不敢抬头,低着头应声。
“你这是有什么要求告长龄?不妨说给我听听,我来替你说情。”卿云道。
小山子忙道:“长龄公公心善,已应下了。”
卿云越发好奇,“是什么事?”
因是白事,在宫中乱提恐伤忌讳,小山子支支吾吾不敢说明,卿云见状,心中对长龄愈生嫉恨,宫里的人到底是只认长龄。
这时长龄又回来了,身边还带了个人,卿云打眼一认,倒认得,是药藏局的侍医。
“小山子,钱大人今日有事要出宫一趟,你正巧也要出宫,不如你替钱大人赶马车,如何?”长龄上前对小山子这般说道,小山子见他形容关切,再看一眼钱大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对长龄和钱大人千恩万谢,长龄一面扶住他,一面躬身对钱大人道:“钱大人,小山子办事一向妥帖,您可安心。”
钱大人领着小山子离去,卿云手里滑下湿布,嘴角噙着笑看向长龄,“好长龄,好菩萨,这是又做善事了。”
长龄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垂下脸微微一笑,回头道:“我替你灌汤婆子吧。”
“小山子家中穷困,他还有两个弟弟,三个妹妹,全靠他在东宫当差贴补,他娘身子一向不好,药也是时吃时不吃的,现下怕是要不好了。”
长龄将灌好的汤婆子团塞入薄被中,卿云倚着侧躺,望着长龄,长龄神色平静,“都是苦命人,我能帮,便帮一把吧。”
卿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方才问他,他却不肯说呢。”
长龄笑了笑,“他怕犯忌讳,你是常在太子面前走动的人,这些事最好少沾染。”
卿云道:“那你呢?你不也是太子身边的人。”
长龄又是一笑,“我与你不同。”
卿云心中一哂,是啊,他与长龄不同,长龄是东宫太监们的管家,他算什么?太子宠侍,不过玩物,多少人眼巴巴地等着看太子什么时候腻了,好踩他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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