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泓恍恍惚惚看着,还以为他回到百年前他生辰那天,楸吾仔仔细细地为他安排了一场婚礼,他以为那就是一辈子了。
给楸吾换衣服的时候,宋泓看见他心口处已经被新旧伤疤覆盖完全的红云胎记,楸吾告诉宋泓,想杀他可以往那胎记的位置刺。
而宋泓当真也是个混蛋,刺了好几次,那伤疤估计有好几道是出自他之手,其实楸吾会疼吧,救宋泓疼,被宋泓怨恨也疼,但楸吾一点都不跟宋泓提起,还借着宋泓眼瞎,哄骗宋泓说自己没事,哭也好笑也好,全都是安抚宋泓的手段。
为什么楸吾不继续自私自利下去?这样宋泓的恨有了出口,爱也有了终结,而不是像现在,落了个不上不下,令宋泓生不如死,可他偏偏还不能死,林铎过来找他了。
林铎和衡遥一样,絮叨地给宋泓讲明了外界的情况,若是衡遥在这儿,一定会用楸吾的死鼓动他出门,为世间生灵扛下这一劫难。
但林铎很有意思,林铎分析完利弊,再三警告他不要出去。
“你尽可能维持结界,多陪师兄一天是一天。”
“可是我师尊死了,师叔。”宋泓跪坐在地上,仰面看着神情冷肃的林铎,露出了孩子气的无助和茫然。
林铎蹙眉咬牙:“我知道,所以你更不能出去,师兄不会想让你去送死。”
说罢,林铎急匆匆地离开了清欢居,他要和他的徒弟们一起保卫苍澜山,宋泓凝神加固了结界。
宋泓也知道楸吾想要什么,楸吾的确不想让他白白送死,但楸吾会教他承担责任,他在楸吾身边长起来,和楸吾一道为脆弱的凡人除去祸乱他们生活的魔物,自然比谁都清楚楸吾的本心,即有余力则要保护比自己更弱小的生灵。
修士也好,凡人也好,甚至魔物也好,所有生灵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灾前脆弱得不堪一击,而他恰恰是所谓被上天选中的救世主,这不再是他想不想、愿不愿的问题,而是他必须完成的使命。
“反正我也不一定活得下来,还白费你给我的灵根。”宋泓扶着寒玉床缓缓站起身,他坐到楸吾身边,俯身吻了一下楸吾未展的眉头,“到时候死了不能与你埋一处,你也不要怪我。”
他仔细地端详了一遍楸吾的容颜,心想着若是能活着回来,他还是要给楸吾送最鲜妍漂亮的花,可能没太多用处,但楸吾会喜欢的。
*
宋泓走出洞府,御剑腾空于结界之上,他视力恢复后略微凝神,便仿佛能将三界每个角落的事端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他知道有人无力受苦,有人拼命支撑,有人在其间搬弄是非,也有人坚持正本清源。
他告诉师叔师姐,不必再为他与那无关紧要的人搏斗,退回苍澜山间,守着此方安稳即可;也告诉终于重获自由的蛟上仙,让它也不用逗留在山间,该回北溟的回北溟,该去南海的去南海。
他甚至还联系到了正历经艰辛,想要从人间赶赴苍澜山的衡遥小呜,告诉它们不必为他忧心,专注保全自己的性命要紧。
“小宋,那么你呢?小宋!”小呜被衡遥护在怀里,歇斯底里地喵喵叫,火流星在它们身侧肆意燃烧。
“我怎么都是有办法的。”宋泓笑笑。
他举目环顾三界,看到了那座通天贯地、维系三界的昆仑天柱,天塌地陷之际,唯有这座银白雪峰仍然屹立不倒,他暂时放了心,抬眼观察那天穹的裂口,看到了比雪山更庞大的银灰色鲸鱼,它通体只有骨架,云絮在它身体里聚散,唯有眼窝处嵌着一对满月般的眼睛。
宋泓识海里的大鱼也蹦跳了一下,它长相与那银灰色鲸鱼无二,特别是尾巴处都如海浪般散开,只不过他识海里的大鱼通体透明的冰蓝,没有一根骨架。
银灰色的鲸鱼在裂口处缓缓摆了下尾巴,更多的天火从那窟窿处落下,宋泓明白了,他要击杀掉那条鲸鱼,这样天灾就会停止?他隐隐感觉并非如此。
“小宋还是没能完全明白啊。”扶桑看着天池里生灵涂炭的凄惶景象,面上只有麻木的平静。
早千万年前,他便见过此番炼狱景象,不过他面临的考验是芥子界内在的,而宋泓则是被内在与外界双重考验。
“他修为已经到达顶点,剑法符箓包括从魔渊学来的功法都用得纯熟,不管他是否开悟,也足够抵挡一阵天劫了。”司界缓声说道,似乎在宽慰扶桑。
托宋泓的福,昆仑山暂时屹立不倒,扶桑还能在天池边睡几夜大觉,不用去操心那灰飞烟灭的身后事,祂把天池里的水微微搅弄,便看见祂胞弟的残躯在这天塌地陷之际于各方势力游走,煽动蛊惑众仙众魔围攻正与天劫实象缠斗的宋泓。
他们眼里看不见那搅弄风云的大鲸,只能借助残躯的幻术,看到宋泓悬空在那裂口处,随着火流星时起时落。
虽然也有帮宋泓抵挡的魔和人,但终究势单力寡,很可能会坏了宋泓的要事。
“赶紧公布吧,这天劫也闹了一阵,总得给只想好好活着的生灵们一点安慰。”扶桑不轻不重地点了司界一句。
司界这才挥袖,将黑金色的翎羽洒向天池里,三界昼夜交替,一日、两日、十天、半个月、一个月,三界上下所有开了灵智的生灵终于全部得知,这苍穹之上正有一位救世主在竭尽全力与天灾搏斗,而他们能做的就是尽量保护好自己,等待天灾被救世主终结。
与此同时,高悬天际的宋泓也被迫听到看到三界各处的惨象,无论他怎么凝神静心,都无法将这些干扰排除,所有的惨象和面前这雪山般的庞然大物都告诉宋泓,若他此战败了,那覆灭的就是整个三界。
他没有帮手,他的所有帮手都在天灾中自顾不暇;他也没有退路,他的所有退路都随着地陷崩塌。
他只有他自己,手持师尊送的本命剑、颈边挂着师尊的遗物,还有体内重回的灵根,也是由他师尊赠予。
虽然不一定能斗得过天灾,但他应当能斗得过自己的心魔,师尊说过,无论遭遇怎样的强敌,他的剑尖都只能朝前。
一时之间,天穹之上悠长地划过一道剑鸣破空之声,它令所有的火流星于半空迟滞了一瞬,而就在这瞬间,宋泓残缺的映雪剑携万钧之力,于厚密的云层里召出为他所用的水龙,直挺挺地向那雪山之巅、鲸鱼两眼之间高耸的头骨劈去。
“轰隆”一声巨响,似九天的惊雷落地,又似万尺的危楼崩塌,万千停滞的火流星熄灭,化为了灿金的灰烬,消散在空中,取而代之的是絮絮飘落的雪花,那是大鲸遗留的骨灰,与火流星的灼烧不同,那雪花竟让宋泓也感觉到冰凉刺骨。
苍穹的裂口没有愈合,宋泓无遮蔽地悬在半空中,隔着泠冽的雪雾举目望去,地面的坍塌还在继续,甚至大部分人间坠入了魔渊,一部分仙界也坠入了人间,而宋泓无论怎么看,都没有找到令地面塌陷的元凶。
他只会打架,没有元凶的话,他怎么继续打?
宋泓御剑停在了苍澜山巅,他散了自己的灵力,勉强将还没有塌陷进人间的仙界托举,分明他没感觉自己受了什么伤,但一动用灵力,他便浑身经脉炸裂的疼痛,再加上那冷雪覆盖到肩头,令骨髓深处都发冷。
原本平息了的怨怼声再次在宋泓耳边响起,更有甚者在苍澜山外又开始蠢蠢欲动,要求师叔他们交出宋泓,不然将苍澜山闹得地覆天翻。
宋泓感觉托举仙界的身体在发颤,只要稍一失神,除却还有大能驻扎的乾道凌云二宗、有大妖生活的北溟之地,以及他同门誓死守卫的苍澜山,仙界剩余的地方都得不受控制地坍塌,给本就混乱不堪的人间魔渊雪上加霜
整个三界无差别地被大雪覆盖,宋泓体力即将告尽,他呕出一口鲜血,隐隐约约在那白茫茫的雪雾中,看到黑金色华丽的翎羽。
宋泓怀疑自己是临死前出现了幻觉,怎么会见到师尊故事里的重明鸟?那是他还小的时候,刚拜入宗门,师尊告诉他宗门建立之日,有黑金羽毛的凤鸟盘旋于苍澜山巅,师伯认为大吉,在天一宗的制服上特地设计了重明鸟的纹样以做纪念。
他幻觉似乎加深,重明鸟停在他眼前,抖了抖羽毛,化成了一玄衣金纹的男子,是十成的故人眉眼,他下意识便唤出声来:“翎师兄?”
来者却有一对海棠红的妖冶眼瞳,神情不怒自威,与黑眼睛的翎师兄那般懒散潇洒截然不同,宋泓反应了过来,这是翎师兄发病后出现的人格,但他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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