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泓。”
来者淡淡地唤了声他的大名,便似有千钧的重量压在宋泓肩头,令宋泓不得不面向他,单膝跪在映雪剑上,双手摆出行礼的模样。
“我乃三千芥子界的司法者,负责监察芥子界中救世神的诞生,你可唤我为司界。”来者不慌不忙地做起自我介绍,他威严的嗓音清晰传入三界中每个幸存者的耳朵,“这一百多年来,我观察了你如何一步步走到现在,并围观了你一系列救世之举,在此决定让你正式飞升成神,成为本芥子界除创世神夔龙后,又一新生的神明。”
宋泓站不起身,他肩头有司界的威压,浑身灵力又在托举摇摇欲坠的仙界,整个人都只是提着一口气,下一瞬间仿佛就要油尽灯枯。
司界自然也是看到他的吃力,施施然补充道:“你此番成神,不仅能自身重伤痊愈、修为提升,还能够用自己的神力复活你心爱之人,并将他一道带去上界,共享永恒的寿命。”
看来司界真是对他了如指掌,似乎连楸吾的死都在其算计中,宋泓耳边的咒骂愈发绝望无力,满目是白雪之下疮痍累累的三界与众生。
他当然想让楸吾死而复生,可他根本没做到拯救三界。
“司界……大人,您难道没有看见,三界的天灾仍在继续吗?”宋泓反问道。
司界了然地挑眉:“意思是你不愿放下这烂摊子直接成神?分明你打出生起,就没被这个世界多眷顾过,唯一钟爱你之人还曾蒙骗伤害过你,为何还要为这样的世界拼尽全力?”
宋泓在那些不重样的咒骂声里,捕捉到小呜虚弱地哼哼着“小宋”、衡遥咬牙念着“尊主,你快答应他”,以及霜降师姐和大暑师兄的怒吼“宋泓,答应他啊”和林铎师叔的碎碎念叨“太好了师兄有救了”,他们图什么呢,宋泓成神对他们又没什么好处,司界没有给出任何救世的办法。
“我倒不是为了这个世界拼尽全力,我只是想做到我应该做成的事,不辜负那个钟爱我之人。”宋泓咬碎了后槽牙,拼尽全力站起身来,与司界目光持平,哪怕身躯在寒风中摇摇欲坠,他也一字一句地争取道,“还请司界大人明示,我该如何拯救这个危在旦夕的世界?”
司界勾起了嘴角,这笑容不同于翎师兄的戏谑,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笃定,那海棠红的眼瞳里旋转出奇异的花纹,司界回答他:“很简单,只要你死,把修为和魂魄归还于这个芥子界,可令天地复原,死者复生。”
“但是只有死在天灾中的死者才能复生,其中不包括你心上之人。”
宋泓感到识海里的大鱼又跳了一下,可惜他灵力衰竭得厉害,识海里的水也渐渐干涸,大鱼只能懒散地摆摆尾巴。
他也不待众人众魔如何反应,只笑了一下,果断回答:“好啊。”
随即便召了映雪剑于手,横在了自己脖颈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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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泓:我来陪你了。
楸吾:……罢了。
某种意义上,小宋才是真疯批啊。
第163章
司界也没有拦住宋泓,任凭他用本命剑割裂脖颈,血流如注染红他肩膀的薄雪。
但是宋泓只感觉到疼痛,没有失去意识,他还能清楚地看见司界衣袍上流转的羽毛状金纹,听见下界愈发凄厉的悲号,零零碎碎、高高低低,齐齐汇成统一的声音:
“救救我们……”
“快去……死啊……”
宋泓也想死,他甚至都能感觉到血液从身体往外涌,灵力一点点溃散,识海干涸得都露出了整条大鱼的脊背,但是他意识却前所未有地清醒,仿佛剥离出了身体之外。
“我自杀不行吗?”宋泓问。
“不行,因为你已经有接近神明的躯体,它能保证你的意识不溃散。”司界淡淡道,“但你是本世界的神明,你的一切肉身修为都是从本世界来,本世界的生灵对你的憎恶足以杀死你的躯体。”
“真麻烦。”宋泓“啧”了一声,但还是御剑往苍澜山的方向飞去。
他的同门和朋友在苍澜山脉的山脚分别停驻,拼尽全力地用自身的灵力或魔气托举整座山脉,不让它坠毁到人间,产生更严重的伤亡。
其中,霜降师姐和衡遥前辈守在山门前,一面留心托举山脉,一面分神轰走到山门前找事的流浪修士或散修——他们无处可归,又比凡人多了修为优势,比魔物多了距离优势,在天劫开始后不久便能堵到天一宗的山门前,向宋泓泄愤是一码事,避祸是另一码事,反正师姐和前辈又不会真正杀了他们。
宋泓很清楚这一点,他落地到山门前,冷冷地扫视过那群情激愤的修士们,哐当放下手中的映雪剑,在师姐和前辈不解的劝阻声里,他向修士们说:“来吧,来杀了我。”
衡遥的触手卷过宋泓腰间,师姐的本命剑也挽着出冰棱挡在宋泓身前,但宋泓都轻松地挣脱了,甚至只心念一动,他便将他的同门和朋友们都送到了山南的清欢居,他想着师尊一个人寂寞,总得需要人陪。
闹事者们先谨慎地沉默了许久,宋泓还得勉力托举下坠的仙界,不免有些烦躁,甚至催促他们道:“杀了我,三界都会恢复太平,你们也一定能成为仙史留名的人物,还在犹豫些什么?”
终于,有个稍微胆大的修士向宋泓挥出一剑,这剑刺歪了,只扎到宋泓的肩膀。
宋泓没感觉到疼痛,只是有点麻,意识稍稍晃动了一下。
修士们看出他没有反抗的意思,纷纷亮出法器符箓向他砸来,落到他眼里,他也只觉得那法器光芒亮得心烦,稍稍疑惑了下余光里飞舞的花瓣是什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是他自己的血。
不过好在,他能看清楚雪势减小了许多,他落下雪地上的血,许久就没有被新雪覆盖。
司界说的没错,他承受了这个世界的憎恨,肉身慢慢消磨,那没道理的天劫便开始渐渐止息。
可是他不要死在苍澜山门前,宋泓反应过来,若这世间存在魂灵,那师尊的魂魄还在这山间,被师尊看到他这个样子,师尊会心疼的。
于是他本能地往山门外走去,被他掷到地面的映雪剑回到他的识海,搁浅的大鱼向上一拱身子,把那残缺的长剑吞入了腹中。
修士们不明所以地为他让出一条道,但眼见着雪霁风停,天穹的裂口匀速地复原,他们便又油然生出使命感,为自己隔出安全的距离后,再次祭出法器。
这些都没有阻碍宋泓的脚步,他如今意识完全模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活跃着,不能死在师尊面前,不能死在师尊面前……就像师尊也避开死在他眼前一样。
他大抵明白了,因为师尊爱他,他也爱师尊,他们都不愿意让彼此心疼。
好在如今天塌地陷,宋泓走下苍澜山脚最后一级台阶,再往前几步,便是数千尺的深渊,深渊尽头或是人间或是魔渊,都不重要了。
他只感觉沉重的身子一轻,仰面坠落时,在那灰蒙蒙的天空上看到一抹晴朗的蔚蓝。
*
司界到昆仑山外监察宋泓的试炼情况,扶桑带着商翎留下的那缕魂火,也轻悄地在苍澜山现身。
宋泓是个妥帖孩子,还记得把留守苍澜山的同门朋友都关在清欢居,大概是他身死过后,他们才能够出门。
扶桑此行也不是为了找他们,他停在了清欢居门前的梧桐树下,眯着眼往上看去,便能看到有一透明的灵体正飘在这树枝间,懵懂且自由。
按司界的话说,这个世界只是不太成熟的芥子界,所有生灵肉身毁则灵魂散,再无起死复生或投胎转世的可能,所以这个灵体本不应该到现在还存在,但这也多亏了司界,他当年被扶桑暗算,真身落在苍澜山间这个梧桐树下,血液浸透了梧桐下的土地,给这棵老树带来了不属于本芥子界的力量,即保留葬于树下死者的魂灵。
不枉祂费尽心思传了封无关紧要的信,祂将自己的一丝神识注入到信纸的花纹上,放大了楸吾临终前的执念,让同样看过信的林铎和李霜降下意识地按照他的遗言照做,他俩若不照做,楸吾执念再深也没用,估计这师徒俩现在看着楸吾躺在寒玉床上的遗体,还会心里犯嘀咕说为什么他们就没想到把楸吾的身躯放在寒玉床上保存,非要让他入土为安。
不入土为安,楸吾也就只剩个空壳了。
扶桑从袖子里取出了那枚保存着商翎魂火的香囊,轻轻掰开香囊放魂火随风游走,绕着这梧桐树上下左右地打转,犹如一只披着红绫的精灵。
“你去吧,就当是帮帮我。”扶桑说,他知道魂火全然没有意识,但他似乎还寄希望于某人轻声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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