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是闲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他已经瞎了,根本没法看,连忙将信往他指尖上凑,找补道:“抱歉,如果你想看,我可以念给你听。”
李意阑被信封的棱角刺了一下,立刻蜷起指节将两封薄纸抓进手里,然后他抬起另一只手,将指腹压在信封的侧边上往下划。
这个动作有点像刀者拭刀,是一个能显出珍视与心爱的动作。
杜是闲因此瞥了棺材中的朋友一眼,没由来地叹了口气,他至今仍然坚持知辛主动靠近李意阑,甚至引导此人抽丝剥茧的决定大错特错,但李意阑这个人不赖,的确值得托付。
他正想着,对面的李意阑已经摸到了信的封口,犹豫了一下问道:“这封是给我的吗?”
杜是闲对着信封念道:“李意阑亲启。”
李意阑闻言撕开信封,抽出信纸摊开,两眼抹黑地对着腿上愣了一会儿,才开口沙哑地问道:“知辛给我的信,怎么会在你手里?”
但是问这话的时候,他心中其实已经大概有数,知道杜是闲是友非敌了。
杜是闲这回没有旁征博引和掉书袋,老老实实地说:“这信是他二十一日那天在行馆里写下的,一共三封,他的尊师知辛大师、你和我每人一封。”
“绝笔信怎么能提前让你看到呢,所以他将信压在了大相国寺的神龛下面,嘱托我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将信转交给你。”
李意阑和白骨案纠缠太深,深到即使心中无意,脑筋一接触相关案情也会自动思索起来,他恍然大悟地想到难怪知辛去大相国寺扑了个空。
因为他的本意根本就不是拜访法尊,而是为了给杜是闲留下音讯。
结合眼前的种种来看,本月初九那天,这两人在栴檀寺法会上的针对也是蓄意而为,大概是为了分化衙门的思维,让人觉得他俩不是一伙人。
如此杜是闲即使在为衙门提供火中生莲线索的过程中暴露了,知辛的身份也丝毫不会惹人怀疑。
但要真是这样,那么借由知辛发现的王敬元的身份,也就忽然扑朔迷离了起来。
李意阑陡然发现对于案情和知辛,自己还有许多细节都很模糊,这让他一面觉得难受,一面又很想成为彻头彻尾的知情人,于是他直接问道:“他为什么要要给你留信?你是谁?和他一起策划前四起白骨案的人吗?”
有提刑官的身份作为前提,最后那个问题显得不太善意,但李意阑的语气并不严厉,眼下他不是想捉余党,只是单纯地想了解内情。
杜是闲天不怕地不怕,将双臂往椅背上一挂,大方地说:“他留信给我,自然是因为我们是朋友,至于我是谁?你不信也没用,我就是杜是闲。”
顿了顿他又短促地笑了一声,补充道:“杜海铮的杜,所以前四起案子里,确实有我一份功劳。”
李意阑吃了一惊,抬起“眼”道:“……这么说来,前四起案子中的类似于石像生的机括,是出自于你的手中了?”
杜是闲没想到他的思路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眨了下眼承认了:“不全是,一半吧,点子是别时出的,那机关是我弄的。”
李意阑又道:“那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去的?据我所知,在前四起发生之前,杜海铮和此案毫无干系,他知道你参与案子的事吗?”
“不知,”杜是闲哂笑道,“我这人不安分,在山里待不住,常常一年四季不着家,在外面鬼混,他和我娘都不知道我在外头干什么,也不会问,觉得我活着就行。”
“而许别时要伸冤,我不可能袖手旁观,你大概有所不知,我母亲在改嫁之前,与我就住在崇平老巷,离别时家不过两条巷子。许家老爷对我们家有赠药救命的恩情,所以他被砍头后的头身,是我悄悄给缝的。”
“我与别时相识也有二十年了,算得上志同道合,都对稀奇古怪的东西感兴趣,上天待他不公,但是我拿他当亲兄弟,他的忙我不能不帮。”
“再说我爹死的蹊跷,家里的炉灶里还残留有神似石像生的图样,所以第五起白骨案发生以后,我也不是单纯的从犯了。”
李意阑想起许致愚白骨颈部上那一圈精绝的拼接手艺,话锋一转忽然说:“那你能为知辛整理一下仪容吗?”
杜是闲被他没来由说得眼眶一热,笑得有些难看:“这不用你说,我自然会的。你还有什么疑问,现在都可以问我。”
李意阑脑中暂时无话可问,便恳切地说:“我……以后再问可以吗?”
他不想一次将话说尽了,以后忆起知辛这个人,连个共同追忆的人都没有。
杜是闲却当他是悲伤过度,看在许别时的面子上暂时对他十分容忍,痛快地答应了这个无关痛痒的小要求。
李意阑道了声谢,复又用指端摩挲了几下信纸,这才将信递了出去:“杜先生,劳驾为我念上一念吧,我想知道他给我留了什么话。”
杜是闲接过信纸转了个倒顺,规规矩矩地替朋友传起了话。
[吾友:
许你见此书时,我已身在忘川。
料你必不好受,但毋要替我伤怀,此番结局我早有预料,因而慨不畏死,唯独所料未及,对你过意不去。
诸多隐瞒虽并非蓄意,但实则如此无从辩驳,比来只可期许你大人大量,不至于怪我。
案中种种,不便于透悉与官府,是闲了若指掌,你尽可问他,他当知无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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