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动这场战役的正是耿广,蒙泽给他的任务只是侦查敌情,没想到这小子直接就上了!
当听到消息时,蒙泽惊得立刻上马,因为断后的匈奴人起码有一二千骑,而耿广的营只有五百骑,若是耿广出了事,他如何对车骑大将军交待?
好在结果似乎不坏,耿广也不卑不亢,陈述自己的理由:“胡虏所掠人口辎重甚多,又不舍得放弃,行进速度慢,哪怕杀了老弱,依然只能日行数日里,我军前锋方可追上。这殄北塞位于两湖之间,乃是北上最近道路,若吾等被阻于此,右贤王便能从容退走。”
“胡人虽众,但见识过我军强悍后,已如惊弓之鸟,下吏自南方疾驰而至,扬起许多沙尘,让胡人误以为来者甚众,只能且战且退,抛弃殄北塞。”
这招吓敌之策还真凑效了,蒙泽松了口气,收起责骂,正式将耿广当成大人,与他商量后续作战:“匈奴尚有数百,然彼辈不善守城,吾等且速速攻下此地。”
耿广却有自己的想法:“偏将,下吏以为,留一个营盯住殄北塞即可。”
“古人云,一汉能敌五胡,离开了马匹,十个匈奴人也打不过魏军一员,一营足以与之对峙,将彼辈交给后续赶到的河西兵,前锋主力,则应继续追击匈奴,为吴将军会战赢得时间!”
“不可!”蒙泽下意识地反对:“右贤王部有骑从数万,就算要分心看守俘虏,又岂是吾等区区一旅能交锋的?”
还是稳妥一些,拿下这座障塞,砍了里面胡人的脑袋,刀笔吏稍稍润色下,也可以吹成一场扬眉吐气的大胜仗,至于那上万河西人,他们已经尽力了……
岂料耿广却反问了一句:“下吏听说蒙将军是新秦中人,家住大河之北?”
蒙泽瞥了他一眼,不知此言何意:“正是。”
耿广提起一桩旧事:“广年少时便听说过,前朝时,胡虏犯塞,大河以北尽为匈奴寇乱,新朝官吏躲在城障之内,不敢开门,数千新秦中难民被赶到渡口处,彷徨无。”
“这时候,圣天子就在新秦中戍守,虽然官职仅为区区司马,却在同僚止步时,竟带着数百人击楫渡河,击匈奴于渠前,这才保住了难民性命,想来蒙将军,就是在那是从军的罢?”
“家兄时常教导,说我朝肇造之始,陛下便以救民于水火为己任,吊民伐罪,绝非虚言!今日上万河西百姓身陷胡尘,广身为魏将,不敢不救!”
他的志向,可是要做霍去病啊!若是兄长在此,见此情形,也会毫不犹豫冲杀上去吧?
蒙泽被这一问弄得缄默了,他本来有许多理由可以拒绝,也能用主官身份呵斥让耿广乖乖听话,但这段往事,却让他心中思绪翻腾起来。
那一战是第五伦的成名战,蒙泽也以布衣轻侠身份,仗剑加入了第五伦的队伍里,随第五伦收复新秦中,曾几何时,自己也曾像耿广一般无畏。
十年了,十年了吧?是什么消磨了他的斗志,是何事让他踌躇不前,是满足以皇帝所封的“伯爵”,是每年花不完的俸禄和明里暗里的好处,还是年过三旬,有妻儿满堂后,沉溺于优渥的生活中,越来越胆小了?
闭上眼,他仿佛依然能听到,十年前第五伦踏上征程时,那一艘艘木舟破浪而行,长楫起起落落,拍打在河面上,发出的水声激激。
少顷,蒙泽睁开了眼,拍了拍耿广的肩膀,笑道:“我当然记得那一日,蒙泽永远忘不了。”
“那天,陛下率众击胡时,只对众人说了一句话。”
“过河!”
……
“好一个耿广!有其兄几分风采了!”
吴汉得知前锋送回的战报后,高兴得直拍头盔,只要前锋追上去拖住匈奴人,就能让主力有足够时间赶到。
不,没这么简单,吴汉在边塞待久了,耿广眼里的匈奴,是一个整体的邪恶戎狄,但吴汉却知道,匈奴里也无限可分。
“匈奴内斗,比大魏诸将更厉害,右贤王麾下派系众多,抛弃友军绝不会犹豫。依照胡人惯例,右贤王多半会留下某位平素不喜欢的小王断后送死,其余各部,则继续赶着俘虏返回草原。”
仅仅如此,是打不疼右部的,吴汉决定再冒一次险,遂安排窦友道:“窦太守将河西士卒,从正面过殄北塞,直追匈奴后队,让胡虏以为得计。”
窦友闻言深以为然:对啊,魏军内部,派系之争绝不会比匈奴少,他不信任吴汉,害怕这位将军还记恨自己与河西诸氏族同第八矫联手上书驱他一事,要故意让河西士卒的“杂牌军”去送死,遂小心地问道:“那将军……”
窦友格局小了,吴汉虽然心眼不大,但好歹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本将军带万骑沿居延泽西湖绕行。”
吴汉的手,在半空划了一个大圈:“出现在右贤王部前方!鱼要抓,就抓大鱼!这是陛下最喜欢的战法,‘迂回’!”
第648章 带恶人
新月状的居延泽西湖景色优美,虽已入冬,但湖畔芦苇依然丛生,来自漠北的各类候鸟原本栖息在湖心沙洲上,今日却被人类间的战斗惊得翱翔许久。
直到喊杀渐渐平息,它们才敢回到湖面,这原本清澈的湖水之畔,已染上了大片大片的殷红,一具头埋在水中的尸体飘浮过来,雪白的鸥鹭踩着纤细的脚,站在上头。
吴汉也在湖边,看着湖中浮尸,骂骂咧咧道:“右贤王不愧是伊稚斜单于的子孙,驾骡车狂奔逃离的本领,是一点不逊其祖先!”
昨日魏军前锋追击匈奴,想要拖住他们,而吴汉则率万骑绕居延海而行,打算堵匈奴人后路。
原本是绝妙的作战计划,但吴汉显然高估了匈奴人的战斗热情。
最初被魏军前锋赶上袭扰时,右贤王还颇为悠然地派了不少部众与之作战,可当谨慎的斥候在后方远远发现吴汉踪迹后,右贤王顿时就怂了。
右贤王误以为魏军来者甚众,竟毫不犹豫抛弃了在河西俘获的数千人口,带嫡系主力撤离战场。
右贤王一走,其余各部更不会留,匈奴本就是许多个部落的聚合体,首领小王们只是想跟着右贤王来河西打秋风,却不打算将性命交待在这。单于庭“让匈奴再次伟大”的愿景,在匈奴帝国西境的小部落里得不到共鸣——往前推一两百年,这些杂胡的祖宗是不是匈奴还不清楚呢!草原崇尚强者,月氏盛时,右地各邦皆自号月氏,等到匈奴赶走月氏王,他们就又自称匈奴了。
吴汉只来得及逮住反应慢的几个裨王,一阵血战后,并州兵骑获得全胜。
尽管也斩首数百,俘虏一二千人,连裨王都逮到了好几个,可这与吴汉设想中“斩右贤王首级,献于北阙”的场面,差距实在太远,吴将军一肚子火气,便全冲那右贤王发了。
直到开骂时,吴汉才想起来一件事,询问窦友道:“这一任右贤王如何称呼?”
窦友回答:“名唤‘卢浑’。”
“卢浑?”吴汉皱眉:“难道是伪汉帝卢芳的亲戚?”
窦友哭笑不得:“将军,只是音译。”
对于右贤王避战跑路,窦友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从前汉反击匈奴开始,胡人的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这四大名王,便颇为油滑,哪怕卫青霍去病大胜连连,俘获甚众,这四位却从未被逮到过。
尤其是历代右贤王,堪称跑路界的天才,当初漠南之战,卫青奔袭右贤王部,当时那位右贤王半夜酒醉,就这样还能爬上马背开溜。而等到汉宣帝派遣五将军击胡,西边的两路将大漠都找遍了,愣是没寻到右贤王踪迹,最后才知道他一口气逃到了天山以北几千里的呼揭国去了……
今日的情形?对逃跑惯犯右贤王来说,小场面而已。
窦友说出了自己的理解:“将军,看来右部并不愿死战,或许右贤王入寇河西,本就是匈奴单于勒令所致。”
吴汉来了兴趣:“何以见得?”
窦友打了个比方:“秦末时,右贤王居西方,直接面对上郡以西,接月氏、氐、羌。月氏覆灭西迁后,河西也成了右贤王地盘,直到霍去病夺之,汉朝设立四郡,右部已痛失河西百年。”
“但如今的右贤王心无大志,亦不欲收复祖宗之地,过去十余年间,匈奴重新进入西域,侵吞天山草原,逼迫乌孙,勒索城郭各邦。匈奴使者横行于月氏以东,而西域也归右贤王管,三十六国的贡赋得来毫不费力,岂不比需要苦战河西更易抢?”
这样确实可以解释匈奴右部摸鱼式入寇的原因,岂料吴汉听罢更生气了,开骂道:
“人人都说渔阳突骑军纪差,那是军纪差么?那是穷!渔阳士卒生于苦寒之地,没见过河北富庶,第一次南下,便忍不住多拿了‘一点’。”
不管拿的是“亿点”还是“一点”,都不及匈奴这般凶狠,匈奴右部重新得到西域,对河西人丁、粮食的需求没那么迫切,但他们却非要闯进来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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