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之位。
这几句雪令，均是五代时吴国大丞相徐温试探文武属僚而用的，已成典故，不过为读书少者所不知。至于赵普，乃赵匡胤的心腹，是陈桥兵变的主谋。看来，天眼尊者以燕王的智囊自居了。燕王此宴绝非好宴，他与心腹一唱一合，意在要郭忭表明态度，手段又万分狡猾，落不下半点把柄：你若认真，他只说是赏雪谈古，巧嵌古人名为酒令，就是奏闻皇上，也未必能降他什么罪，自己反落下间离皇家骨肉罗织罪名的不是；你若不与他计较，他又得意忘形了。郭忭早从银花郡主那边得知天眼尊者、道衍、张中三人结为死党，脑后生有反骨，是申公豹式的人物，迟早要兴风作浪的。他决心不计个人安危，给这三个凶顽之徒一个警告，因此，当燕王要他应对时，他端起酒杯站了起来，正色说道： “明朝日出，争奈萧何？”
这话意十分明显：任何阴谋诡计都像冰雪一样怕见阳光。
郭忭此言一出，天眼尊者、道衍与张中三人脸上升起怒色，眼中的杀气罩住了
郭忭，使郭忭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燕王的脸色也猛地不自然了，由红变成了白，但只瞬间便恢复了常态。他大笑着为郭忭斟满酒，起身说道： “郭指挥锦心绣口，他每岂是对手？郭卿干了此杯，他三人各罚三杯。”
他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忙起身领罚，异口同声地称赞郭忭巧于应对。
少间，郭忭与燕王对弈起来。燕王在诸王中是个文武全才，不仅武功甚高，精通兵法，诗词歌赋堪称一流。还多才多艺，就是音律、管弦，也属国手，故时人有“曲有误，燕王顾”之语。对于棋类，也很精通。朱元璋未禁象棋之前，燕王曾夺得朝中象棋的三连冠。几年前朱元璋以象棋中将帅足不出宫，像个乌龟一样蜷缩窝中，等待攻击而十分受气，认为有损人君形象，有辱人君尊严，下令全国禁止。燕王便猛攻围棋，拜好几个国手为师，从此弈艺大进，名动京华。
他也知郭忭棋艺不低，一上来便用持黑之机抢占要地，先声夺人。郭忭见他棋风恰如他的性格，着眼
于大处，气势豪雄，敢于冒险，常有出人意表之妙着，但细处粗疏，以此留下不少漏洞软处，便不动声色，以稳对狠，步步为营。
弈至中盘，二人还不分上下，苦缠苦斗。郭忭觑准黑棋的一条长龙只有一眼，借用打劫之机夹子而入，挑起劫争。 对燕王说来，这是一个生死劫，势在必争，可是郭忭的漏洞少，使得燕王的劫材少，而燕王的漏洞大而多使得郭忭劫材多，打了七八次劫之后，燕王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到大劫因而救不活一条长龙；如果这条长龙被吃掉便必输无疑。他看了看郭忭，笑着说道：
“卿不少让耶？”
“当让处则让，”郭忭正色答道，“不当让处则不敢让。”
燕王默然无语，推枰认输。
郭忭见天眼尊者与道衍俱对自己怒目而视，恨自己不肯依附燕王，便起身先告辞。燕王也不真心挽留。郭忭踏雪离去，一边暗想，从天眼尊者三人的言行看，他们决非忠谨善良之辈，两次提到燕王戴白帽子与仿效徐温借雪作诗的酒令，决非随口而
出，意在探测郭忭是否将与他们同心。他既以“奈何萧何”一语给予含蓄而明确的回答，一定恼怒了他们。虽然燕王浑若无事，天眼尊者等三人的眼中都露出杀气。
想着想着，郭忭额上浸出了冷汗。他并不是担心自身的安危，而是怕当今皇上百年归天之后皇室中发生争夺皇位的战乱，给国家给人民造成无穷灾难，给北元以卷土重来的可乘之机。 他的心再也宁静不下去了，紧张地思考着如何避免出现这种历史悲剧。
去向皇帝告密？就凭这样的证据，皇帝不惟不信，还会像洪武九年那样定他一个间离皇家骨肉的死罪；任其自然？
却又有罪于朝廷与几千万民众。
左思右想，他觉得而今他能做的是摸准燕王的脉搏，拿住他们的证据，决定夜里潜入宫中去窃听他们的谈话。
可是又一转念，觉得去偷听一位亲王的谈话有违法度，万一吃发现了，便是大赦也不得赦免的死罪。
然而保国安民的责任感，又使他的心情骚动不安。他在官邸中闷坐到天
黑，终于拿定主意。
于是他收抬停当，反穿了白狐大衣，胸怀利刃，从后门闪入漫天飞雪的夜幕里，施展轻功，向坐落在元故宫里的燕王府摸去。 走了一段，他回头看时，自己的足迹已被风雪掩盖得一丝不显，他放心地微笑了。
不多时，他来到皇城西边的墙脚下。他听了一会儿，听不到人语声，只听得太监报更之声，便寻找一个可以避开宿卫视线的地段，纵身跃上墙头，像飞鸟那样无声落在墙脊上，伏下身倾听了一会儿，只听得宿卫巡逻的脚步声从远离城墙的地方传来，知他们把巡逻线后撤了十来丈，便轻身下了墙，飘入最近的一座小殿，向燕王惯于夜宴的爽心殿走去，因为那里灯光闪烁，低语声不时传来，说明燕王还在与他的心腹宴乐。
快到爽心殿，郭忭无声地接近台阶，伏在台阶旁的阴影里，露出双眼，从虚掩着的门缝中向里望去。
殿里的情景使他吃了一惊：天眼尊者与道衍背向门跪着，燕王满脸杀气地凝视他们，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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