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停顿下来,宋国公冯胜便出班跪下,代女儿谢恩,都督蓝玉也出班为甥媳谢恩。 朱元璋扬了扬颏,让冯胜、蓝玉归队,对群臣说道:
“愿所有逾制占有田宅、家人、仪从者,均能以冯氏为楷模。诚能如此,朕非但不罪,反而要加褒奖。”
他做了一个停顿,目光在群臣身上流淌,希望他们能主动表态,退还逾制占有的田舍、仪从。他心中有数,除了极少数大臣,其余都程度不等地犯有这方面的毛病,包括第一文臣李善长和第一武臣徐达。
可是,群臣只纷纷回避着皇帝的目光,没有任何人出面坦白。他们都这么想:田宅是要遗厥孙谋、世代相传的,而褒奖不过是点虚名;反正大家多少都逾
了制,法不治众嘛!
失望至极的朱元璋,只觉得心中阵阵作痛:这些老伙计当初为他打江山时,连丢命也不怕,而今,却不愿为他的纲纪而牺牲那怕一小点利益,难道他们发展到了利令智昏而不顾君权神圣的地步了吗?长此以往,小民如何能忍?民不能忍,岂不要学当年红军模样,铤而走险?君不能忍,岂不要酿成君猜臣忌终至反目的惨祸? 他决定动点真格的,不然镇不住朝臣中这班贪吝的势头。他厉声说道:
“又譬如,中山侯汤和———”
他故意做了一个较长的停顿,眼睛鹰鸷般地在朝臣的身上流淌,压得他们不敢迎接他的目光。汤和是朱元璋的老乡,先朱元璋投军,任了千户,成了朱元璋的上司,后朱元璋与郭子兴的儿子等人同为副帅,是汤和首先表示听从朱元璋的约束。因他在诸将中年纪最长,又沉敏多智数,以此很有威望。他带头维护朱元璋,可给朱元璋帮了大忙,使他逐步取得了主帅地位,成为一旅之师的最高统帅,可以完全按自己的意志为自
己利益而奋斗。
群臣一听朱元璋咬牙切齿地点着汤和的名,心中一阵激凌:中山侯正和卫国公邓愈、颍川侯傅友德等十三公侯率兵在北平、陕西、河南诸地屯戍,怎么惹恼了万岁?莫非他又贪杯误事不成?抑或是醉出怨言?谁都知道,以汤和的资格和功勋,本该封国公的,可是,在守常州时曾向朱元璋请示,不得批准,便倚醉嚷道:“我镇守在这里,好像坐在屋顶上一般,若倾向右边,右边就占上风;若倾向左边,左边也就占上风啊!”因为这话,大封功臣时他还吃朱元璋当殿面责其狂言之罪,镌于铁券,只封侯而不封公。今天皇帝生气,一定会旧事重提的。 然而,朱元璋所提的却是新事不是旧事。
“汤和的姑父,在常州以势冒法,侵夺民田七百余亩,房舍十一区一百余间。似这等横行无忌,民何以堪?陈宁、汪广洋、茹太素,汝等自说说,犯有以上罪行者,于条该如何处治?”
朱元璋把球踢给了臣子,这一手也确实利害,使他们顿时左右为难起来:倘若
议轻了,会得罪皇帝,落个徇情枉法的罪名;倘若议重了,则又得罪功臣,落个阿谀圣意的不是。三人一时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是好。
朱元璋冷笑地催促道: “怎么样啊?”
忠鲠近乎愚昧的吏部侍郎茹太素在被点名的三人中年纪最长,觉得有责任为同事解忧,让皇帝谨慎从事,便出班奏道:
“汤和的姑父出身贫寒,为人忠厚,未必会干这等违法之事,也许是仇家诬陷,也许是家人所为,凭耳食之言一面之辞而绳人以法,于理未当。”
朱元璋火了:“怎么?难道朕偏听偏信,草菅人命不成?”
换了别人,早给皇帝这气势汹汹的指斥给吓软了,然而茹太素是名儒,他不怕这个,只是跪下冷静地答道:
“臣下不敢。臣下只是说,按陛下之法,百姓可以越衙申冤告状,也允许被讼者在有司面前申辩,以防失误。现在仅听到对汤和姑父的指控,难明虚实,却没有汤和姑父的申,难保没有差池。”
“照你说来,该如何处治方才稳妥
?”朱元璋冷狞地问。
“臣下以为,当先着人去常州暗中查访,同时叫常州知府具文呈报实情。” 朱元璋觉得他说得在理,火气小了些,声音的严厉程度却没有变化:
“你算说得有理,朕即着人差人去查。若有情弊,朕不轻饶。朕再问你,常茂掳掠一蒙古女子,据说是道共的女儿。后一男子却重伤常茂,救走道共女儿。此事就由汝断决,朕已令应天府尹将案卷转到刑部。”
这虽也是棘手的事,却可见皇帝的信托,茹太素见皇帝后几句语调变得少见的柔和,心中感激,忙跪下谢恩。
几个得四五等封爵的功臣见满天阴霾顿时化去,这才把一颗跳出了胸膛的心放回肚里,都以目示意,出班跪下,分别坦白自己逾制侵占田宅、仪从,表示愿意交回朝廷。
朱元璋脸上有了笑容,褒奖他们几句。心里却说:
“看来光软的不行,得恩威并用。这几个男女是吃吓服的。”
朝会以喜悦气氛终结,使全体朝臣都松了一口气,退出金銮殿,他们
这才直直脖子伸伸腰,互相交换着庆幸的眼神,似乎是一群遇赦才刚出铁窗的囚犯。
大家正要退出乾清门,忽然后面传来喊声: “众位大人且慢;皇上还有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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