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汤斌就无须再问。“那么,兵差呢?”他问,“但望老哥知无不言,言
无不尽。”
“是!”马呈祥蹙眉答道,“潼关害在是天下要隘;于今平西王吴镇守汉中,四川
正在用兵,人马调拨,过境频繁,光是‘马料’一项就不得了。如果光是分内的摊派,
犹有可说;分外有分,老百姓就苦了。”
“所谓‘分外有分’,是不是正额以外,另有附加?”
“附加为公,倒也无话可说。”
这就很明显了,分外之分,是落入私人腰包,“这你请放心!”汤斌立即表示,
“在我手里,绝不会有分外之分。”
马呈祥站起来很尊敬地请了个安,“大人如此体恤,我替同州的百姓叩谢。不过,”
他起身说道:“光是大人一清如水,是不够的!”
“我知道了!”汤斌很郑重地保证,“若有人敢舞弊,我一定严办。除了我自己密
查以外,贵府倘有所闻,请随时见告。”
“是!”马呈祥答应着又说:“兵差除了分外之分,再有一层难处,那就是原来只
需两天的供应,结果搞到第四天、第五天,大兵还没有开拔。这件事,无论如何,要请
大人作主。”
“那就奇怪了,为何两天不够,要到四天、五天。”
“其中原因当然很多。”马呈祥考虑了一下,“想来总有人不愿大军早走吧!”
“是不是趁此机会,可以假借名义,向民间需索?”
马呈祥不置可否,只说了句:“大人明见万里。”
这是官场中一句相当含蓄的话,可以解释为同意,也可以解释为不置可否,总之,
内有隐情,需要仔细体察。
汤斌体会得这层意思。便不肯强人所难,去追问马呈祥。送走了客,天已将黑,一
个人坐在暮霭四合的廊下,默默思量,恨不得生两颗心、四只手,可以同时料理清狱和
兵差两件大事。
无奈这是不可能的,眼前还得阅卷,先从了解案情开始。于是草草吃过一顿粗粝的
晚饭,把京里带来的茶叶末子抓了一把,沏成一壶浓茶,倒在粗磁碗里,颜色黄浊,就
像马溺,但却能消食提神;汤斌喝了两碗这种只觉苦涩,毫无香味的茶,在油灯下披阅
刑名案卷。
才看了上十件卷,就已约略明了马呈祥的话;照案情来看,其中至少有一半是用不
着提审的,情节确凿,口供明白,问得毫无差错,提审便成了别有用心,故意挑剔。再
细看这些案卷的承办人,都是一个名叫周松轩的刑房书办,不言可知,是此人在中间捣
鬼。
但汤斌初想到此,即有警惕,深恐自己存了成见,知人不明,所以仍然平心静气地
看着案卷,到三更天还不肯歇手。
“老爷!”汤本劝道:“该睡了。”
汤斌摇摇头,指着高可尺许的卷牍,“我得尽一夜工夫把它看完!”他说。
一夜工夫可以看得完,这一点,汤本是相信他有此本事的。“不过,就是看得完,
也不必急在这一夜。”汤本的怜主之情,化为轻微的不满,“何苦自己作践自己?”
“你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哪晓得关在监狱里的人,受尽煎熬的苦楚?早早弄
明白了案情,明天一早坐堂,便可发落。在我不过破费一夜工夫,在别人就等于一年—
—怎么叫度日如年?那些候审的人最懂得这句话的意思。”
汤本暗中叹口气,口不服心服,想一想便又说道:“老爷也该请位刑名师爷。一个
人的精力,总归有限。”
“这倒是句实在的话。我也想过,无奈有几层难处,第一、请了幕友,便得尊重人
家的地位,办案迟速,操之于人;是那长厚的君子,倒也罢了,倘或遇着性情疏懒、脾
气特大的人,只顾上头规定的限期,不肯额外出些力,那时我怎么办?不催于心不安;
催了势必宾主失欢,倒不如我自己动手。”
汤斌喝了口茶,又说第二、第三。幕友倘或从中舞弊,自然不会有证据落在外面,
甚至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他在哪一案中做了手脚?同时,请幕友适馆授餐,必须有
相当的供应,才算尽到礼数,这一下就得加重地方的负担。凡此都是难处,想来想去,
只有自己硬挺着干。
“为来为去为的四个字:于心不忍!”汤本又叹口气,“老爷就不知道自己这么苦
法,旁人看在眼里,也是于心不忍!”
汤斌笑了,“这就是你少读书的缘故。”他说,“你不知道我这么做,中怀坦荡,
自有一种乐趣。”
汤本跟了主人这几年,耳濡目染,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气质,懂得为善最乐的道理;
只是主仆情深,不能不劝,劝不听只好叹口气,悄悄退了下去。
坐堂不到一个时辰,汤斌发落了六件案子。其中三件是徒刑的罪,照规矩在这一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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