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意映说:“尹民弟所方,令我感动,‘匈奴不灭,何以家为’?更新兄弟来信,他病在桂林,一俟病缠,即去广州。兄弟们如此忠诚,岂能阻拦?意洞,你就同意他们去吧!”
林觉民点点头,说:“那好,我们就一起研究入粤计划。”
陈定琴风未能说服林觉民,只好告辞,陈意映代林觉民相送。
她俩走到门口,街上空无一人,夜风习习,将要团圆的月亮,悬挂在中天,将银辉铺满石街。
陈定琴问陈意映:“大哥为何不让你去?”
陈意映说:“他是孝子,又注重感情,令我新婚,又要照顾家小,所以不让我去。”
陈定琴说:“大哥果真多情多义。”
陈意映坚定地说出一句让陈定琴惊讶和钦佩的话:“我已经告诉你大哥了,‘此番前去,万一不幸,三月而后,苟无间耗,妾当投环于地下追随夫君!”
陈定琴看着月亮照亮她●秀、坚毅的脸,犹如古之花木兰,今之秋瑾又侠那么贞烈忠毅,令她感佩不已。
农历三月十九日,林觉民率冯超骧和林尹民一行离开福州,前往香港,在香港同盟会统筹部,与陈更新、陈兴燊、陈可钧、林文、方声洞、刘锋、刘钟群、黄忠炳、罗乃琳、陈清畴、胡应升,王●登、桌秋元,魏金龙、陈发炎、林西惠等福州同乡会齐,准备参与起义。
二十六日晚,林觉民在香港江滨楼写下绝笔书,直到破晓才停笔。他在给嗣父在信中说:“儿死矣,惟累大人吃苦,弟妹缺衣食耳,然大有补于全国同胞也。”
在给妻子陈意映的信中,更是深情地倾诉了对妻子真挚的爱,更抒发了自己高尚远大的抱负:
意映卿卿如晤:
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为世中一人;妆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吾作此书,泪珠和笔墨齐下,不能书意,而欲搁笔。又恐汝不察吾衷,谓吾忍舍汝而死,谓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为妆言之。
吾至爱妆!即此爱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吾自遇妆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然遍地腥云,满街狼犬,称心快意,几家能够?司马青衫,吾不能学太上之忘情也。语云,仁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吾充吾爱汝之心,助天下人爱其所爱,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顾汝也。妆体吾此心,于悲啼之余,亦以天下人为念,当亦乐牺牲吾身与汝身之福利,为天下人谋永副也。汝其勿悲。
汝忆否四吾年前某夕,吾尝语曰:“与使吾先死也,无宁汝先吾而死。”汝初闻言而怒,后经吾婉解,虽不谓吾言为是,而亦无辞相答。吾之意盖谓以汝之弱,必不能禁失吾之悲,吾先死留苦与汝,吾心不忍,故宁请汝先死,吾担悲也。嗟夫,谁知吾卒先汝而死乎!
吾真不能忘汝也!回忆后街之屋,入门穿廊,过前后厅,又三四折有小厅,厅旁一室为吾与汝双栖之所。初婚三四个月,适冬之望日前后,窗外疏梅筛月影,依稀掩映,吾为妆并肩携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语,何情不诉!及今思之,空馀泪痕!又回忆六七年前,吾之逃家复归也,汝泣告我:“望今后有远行,必以告妾,妾愿随君行。”吾亦既许汝矣。前十余日回家,即欲乘便以此行之事语妆,及与汝相对,又不能启口;且以汝之有身也,更恐不胜悲,故惟日日呼酒买醉。嗟夫!当时余心之悲,盖不能以寸管形容之。
吾诚愿与汝相守以死。第以今日事势观之,天灾可以死,盗贼可以死,瓜分之日可以死,奸官污吏虐民可以,吾辈处今日之中国,国中无地无时不可以死!到那时使吾眼睁睁看汝死,或使汝眼睁睁看我死,吾能之乎!抑汝能之乎!即可不死,而离散不相见,徒使两地眼成空而骨化石,试问古来几曾见破镜能重圆,则较死为苦也。将奈之何?今日吾与汝幸双健;天下人人不当死而死,与不愿离而离者,不可数计;钟情如我辈者,能忍之乎?此吾所以敢率性就死不顾汝也!吾今死无余憾,国事成不成,自有同志者在。依新已五岁,转眼成人,汝其善抚之,使之肖我。汝腹中之物,吾疑其女也,女必像汝,吾心甚慰;或又是男,则亦数其以父志为志,则我死后,尚有二意洞在也,甚幸甚幸!
吾家后日当甚贫,贫无所苦,清静过日而已。
吾今与汝无言矣!吾居九泉之下,遥闻汝哭声,当器相和也。吾平日不信有鬼,今则又望共真有。令人又言心电感应有道,吾亦望其言是实,则吾之死,吾灵尚依依旁汝也,汝不必以无侣悲!
吾生平未尝以吾所志语汝,是吾不是处。然语之,又恐汝日日为吾担忧。吾牺牲百死而不辞,而使汝担忧,的的非吾所忍。吾爱汝至,所以为汝谋者惟恐未尽。汝增而偶我,又何不增而生今日之中国!吾幸而得汝,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国,卒不忍独善其身!嗟夫!巾情长,所未尽者尚有万千,汝可摹拟得之。吾今不能见汝矣!汝不能舍吾,其时时于梦中导我乎?一恸!
辛亥三月念六夜四鼓,意洞手书
家中诸母皆通文,有不解处,望请其指教。当尽吾意为幸!
第二十章 1-2
更新时间 2012-05-21 11:09:25字数 4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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