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纳粹和布尔什维克的文献中,可以反复见到极权主义政府意在征服全世界、将一切国家置于它们统治之下的证据。然而这些出自前--极权主义运动的意识形态纲领(纳粹超民族的反犹主义政党,布尔什维克的国际革命社会主义概念,并不是决定性的。关键在于极权主义政权实施它们的外交政策是根据一贯的假设。认为它们最终能达到最后目标,无论显得多么遥远,无论它的“理想的”要求会多么严重地与现时需要发生冲突,它们都绝不放弃。所以它们认为没有一个国家会永远是外国,而相反,每一个国家都是它们的潜在領土。上升到执政地位,在一个国家里运动的虚构世界变成一种可触及的现实,造成了一种和其他国家的关系,与非极权统治下极权主义政党的情形相似:可触及的虚构现实。由国际承认的国家政权支持,可以用同样方式输出。正如对议会的蔑视可以输入到一个非极权主义的议会中去,在这一方面,战前“解决”犹太人问题的方案是纳粹德国出色的出口商品:驱逐犹太人,这就把重要的一部分纳粹主义带到了其他国家;迫使犹太人没有护照、身无分文地离开帝国,“流浪的犹太人”(Wandering Jew)的传说就变成了现实,纳粹迫使犹太人毫不妥协地仇視他们。因此制造了借口。得以热切地干预所有国家的内政政策。
纳粹带着他们是世界的未来统治者的阴谋虚构,多么认真地在1940年露面——尽管是一种需要,面对一切战胜欧洲占领区民族的确实机会——它们开始在东欧占领区实行人口驱逐政策,竟无视失去劳动力和严重的军事后果,执行一种新的法律,带有第三帝国在西欧占領区各国惩治条例追溯力的治外法律部分。将反对第三帝国的每一句言论或每一种行动都当作最高叛逆罪来惩罚,不管何时,何地、何人,这几乎是一种最有效的宣传纳粹征服世界的方式,纳粹法律将全世界都视为潜在地在其法律管辖之下,所以占领军不再是带着征服者的新法律的征服工具,而是强化一种假定早巳为每一个人而存在的法律的执行机构。
假设纳粹法律为超越德国疆界而设立,惩治的是非德国人,这些都已不只是压迫手段了。极权主义政府即使用其他方法,有害于自己民族的利益,也不怕合乎逻辑的征服世界的含义。一项征服世界的计划涉及废除征服者母国和被征服国家之间的差异,以及国外和国内政治之间的差异,这差异是一切既存的非极权主义机构和一切国际交往的基础,在逻辑上是无可辩驳的。如果极权主义征服者的行为在到处都像在自己国家一样,那么同样地,他对待自己的人民也会摆出外来征服者的姿态。事实上,极权主义运动夺得政权,就好比是一个外来征服者可能占领一个国家,他统治这个国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别的事情和别人的利益,纳粹在德国的行为像外来征服者,他们不顾一切民族利益,尝试并一半成功地将他们的失败转换成全体德国民众的最后大灾难;同样地在胜利情况下,他们也意图使种族灭绝的政治扩展到“种族不适合”的德国人。
同样的态度激发了战后苏联的外交政策。它对俄国人民本身的挑衅,代价也是非常高的;它预定战后向美国大笔贷款,以一种合理有效的方式使俄国重建劫后荒废的地区,实现国家工业化。在巴尔干半岛诸国扩展共产国际政府和占领东欧大批土地,并未带来实际利益,相反却进一步消耗了俄国的资源。伹是这种政策当然服务于几乎遍布半个世界的布尔什维克运动。
极权主义独裁者像一个外来征服者,将每一个国家(包括自己的国家)的自然财富和工业财富看作战利品,当作准备下一步侵略张的准备。由于这种系统地掠夺的经济是为了运动而不是为了民族而进行的,所以作为潜在受惠者的人民和领土都不可能成为这一过程的饱和点。极权主义独裁者像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外来征服者,他的掠夺不能使任何人受惠。到处造成的破坏也不是为了加强本国经济,而是一种暂时的策略手段。至于经济目标,极权主义政权在自己国家里随心所欲,就像俗话说的一大群蝗虫。极权主义独裁者像一个外来征服者一样统治自己的国家,使事情越来越糟,因为它用无情来达到效率,这在周围国家的暴政中也是明显少见的。30年代初,斯大林对乌克兰的战争比德国可怕的血腥侵略和占领更加有效率。这就是极权主义为何选择傀儡政府来统治,而不顾这些政权有明显危险的原因。
极权主义政权的麻烦不在于它们以一种特别无情的方式玩弄权力政治,而在于它们的政治背后隐藏着一种全新的、前所未有的权力概念,正如在它们的现实政治(Realpolitik)中存在着一种全新的、前所未有的现实观念一样。不是冷酷无情。而是以最高结果来藐视直接结果;不是民族主义,而是毫无根由地忽略民族利益;不是不考虑追求自我利益,而是嘲笑功利主义动机;不是渴望权力,而是“理想主义”,即对一种意识形态虚构世界毫不动摇的信念——这些都作为一种新的不安因素进入国际政治,比纯粹的侵略更令人不安。
极权主义相信权力只存在于通过组织而产生的力量。正如斯大林把每一种机构看作独立于它的实际功能之外的“联系党和人民的传送带”,真诚地相信苏联的最宝贵财富不是丰饶的土地或巨大劳动力的生产能力,而是党的“干部”(cadres)(即警察),希特勒早在1929年就看出运动的“伟大事物”是6万人“几乎变成一个单位,实际上这些人不仅思想统一,而且面部表情几乎也一样。请看这些欢笑的眼睛,这些疯狂的热情,你就会发现……10万人在运动中变成了一种类型”。在西方人的思想中,无论权力同尘世的激情、财富、珍宝发生什么联系,都已融人一种非物质化的机制,它的每一个动作都产生力量,就像摩擦或直流电产生电力一样。极权主义将国家分为富国和穷国,这还不只是一种煽动手段;制造这种说法的人实际上相信可以忽视物质财富的力量,因为它只会阻挠组织力量的发展。斯大林认为警察干部的经常发展比巴库的石油、乌拉尔的煤和铁矿、乌克兰的粮仓或西伯利亚潜在的财富都重要得多。同样的想法使希特勒为了党卫军干部而牺牲整个德国;当德国城市变成瓦砾、工业能力被摧毁时,他并不认为战争已经失败,而当他得知党卫军部队已不再可靠时,他才认为是战败了。”对于一个人来说,他相信组织力量无所不能,不相信纯粹物质因素(事实的或经济的),还有,他根据几百年时间来估算他的事业的最后胜利,那么,失败不在于军事灾难或人民挨饿的威胁,而只是精英组织的毁灭,他们本来是要通过一代代人来达到最后目的,完成统治世界的最后阴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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