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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权主义的起源_[美]汉娜‧鄂兰【完结】(54)

  在逮捕德雷富斯之后、克列孟梭发起运动之前的三年里,反犹主义无疑取得了地盘,反犹主义报纸的发行量也能同几家主要的报纸匹敌了,但是街头仍然沉寂着。直到克列孟梭在《黎明报》(L'Aurore)上发表文章、左拉发表了《我控诉》、赫内上诉法庭开始了沉闷的继续审讯和重审时,暴民们才喧闹着加入了行动。德雷富斯派(他们是少数派)的每一次出击之后,街上必有一次程度不同的骚动。暴民是由参谋总部组织起来的,这一点很明显。审讯情形从军方直通向《自由论坛》报,通过编辑们的文章或个人介入的形式直接地或间接地发动学生、君主专制主义者、冒险家、甚至歹徒,将他们推向街头。只要佐拉说一句话,马上有石块砸破他的窗户。只要修雷尔-凯斯纳给部长一写信,他就会立即在街上遭人痛殴,而报纸上却粗俗地攻击他的私生活。所有人都认为佐拉如果遭到起诉,而又被宣判无罪,那么他休想活着离开法庭。

  “犹太人该死”的呼声响彻全国。在里昂、赫内、南特(Nantes)、图尔(Tours)、博尔多、克列蒙-费朗特(Clermont-Ferrant)、马赛——事实上到处如此——都爆发了反犹的骚乱,无一不是出于同样的根源。在同一天、同一时间到处并发群众的愤怒。在盖亨的领导下,暴民中间夹杂了军人。反犹的突击队出现在街头,使每一个同情德雷富斯的集会都毫无例外地以流血告终。而警察都公然与暴民同谋。

  反德雷富斯派中最现代的人物或许当推朱尔斯.盖亨。他在经商破产后,以密探为职业开始了他的警察生涯,此人具有天生的纪律和组织才干,这是地下社会不可缺少的标志。由此他在后来得以转入政治渠道,成为“反犹主义同盟”(Ligue Antisémite)的发起人和首脑。上流社会在他身上发现了第一位犯罪英雄。资产阶级社会奉承盖亨,清楚地表明了在道德和伦理准则方面,它背离了它自身关于善的标准。在这个“同盟”背后有两名贵族——奥尔良公爵(Duke of Orléans) 莫雷侯爵(Marquis de Morès)。后者在美国丧失了财产,于是以组织巴黎的屠夫成立一个杀人大队而出名。

  这些现代运动倾向的活动中最显突的一次是对所谓夏勃洛尔要塞(Fort Chabrol)滑稽式的包围。正是在这里,这第一座“褐色宫殿”里,当警方最终决定逮捕反犹主义同盟的领袖时,同盟的菁英们在此聚会。房子的结构从建筑角度来看是十全十美的。”窗户都有铁制护窗板保护。从地下室到顶楼天花板装有一个电铃系统。宽大的前门总是上锁并拴紧,里面距离五英尺左右有一个高大的铸铁格栅。大门和格栅之间,右边是一扇小门,也是铁板制的,门后的信道上布置着从屠夫中精选的卫兵。日夜把守。”挑唆起阿尔及利亚计划的麦克斯.雷吉斯(Max Régis)是名列现代史的另一个人物。正是这位年轻的雷吉斯曾经号召兴高采烈的巴黎暴民“用犹太人的血浇灌自由之树”。雷吉斯代表的那一部分运动期望用合法的议会手段来取得政权。根据这个计划,他自己当选为阿尔及尔市长,并利用他的地位放纵屠杀,造成数名犹太人被杀,犹太妇女被强奸,犹太人的商店遭洗劫。也正是由于他的提携。最著名的法国反犹分子、颇有文化修养的德鲁芒坐上了议会的交椅。

  这一切情况中显出新意的并非暴民的活动;因为暴民的例子先前已多得不可胜数。在当时显出新意并且令人惊奇的事情——尽管也是我们很熟悉的——是暴民的组织化,以及其领袖所享有的英雄崇拜。巴黑、莫哈、多代特(Léon Daudet)等人无疑共同构成一种青年知识分子菁英,暴民变成了他们听采纳的“具体的”民族主义的直接代表。这些人藐视民众,自己也只是最近才从没落颓废的唯美主义崇拜中脱离出来,他们从暴民身上看到一种刚强的原始“力量”的生动表现。他们用理论证明暴民就是民众,将暴民的领袖说成是民族英雄。正是他们的悲观哲学以及他们对毁灭的欣喜,首先显示了欧洲知识分子濒临崩溃的迹象。

  连克列孟梭也未能摆脱将暴民等同于民众的诱惑。特别容易使他产生错误的原因是工党一贯对“抽象”正义(justice)问题的含糊态度。没有任何政党,包括社会主义者,会要将正义本身变成一个问题,“不管如何,支持正义是文明人之间唯一牢不可破的纽带。”社会主义者代表工人的利益,机会主义者代表自由资产阶级,联合主义者(Coalitionist)代表天主教上层阶级,激进派代表反教会的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者的一大优点是以一个内部统一团结之阶级的名义发言。他们同资产阶级政党不一样,他们所代表的不是一个内部分裂成无数集团和派系的社会。他们从本质上首先关心他们的阶级利益。他们无须为人类团结的更高责任烦恼,也不知道自治生活的真正意义。他们的典型态度表现在朱尔斯.盖斯德(Jules Guesde)——在法国社会主义党派中与饶勒斯地位相等的人物——的话里:“法律和荣誉只是空话。”

  民族主义者的思想特征是虚无主义,但是它并未主宰反德雷富斯分子的头脑。相反,大部分社会主义者和许多支持德雷富斯的人——例如盖斯德——说的却是同样语言。假如天主教刊物(十字架)(La Croix)评论说“德雷富斯无罪还是有罪已不再是个问题,问题只在于谁胜利了,是军队的朋友还是军队的敌人,”那么,德雷富斯派同样也可以修改这句话来表达意见。不仅暴民,而且连相当一部分法国民众也都宣称。他们根本不关心是否应该根据法律将某一群人逐出全体居民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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