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一个太监不这么想,那就是冯保。
太监们觉着,只有皇帝高兴了,自己才能富贵。
冯保觉着,只要张居正高兴,自己就能富贵,因为张居正管皇帝。
又是谁给张居正这个权力的呢?
一个是先帝爷,一个是当今慈圣太后李氏。
先帝爷死了,他说了还算不算只有天知道,李氏却活着,这就成了冯保的一把大伞,冯太监的逻辑是这样的:张居正拿出管皇帝的办法,他来协助执行,李氏背后支持,如此下去,一可保富贵永久,而可保权力不失。
所以他和其他太监想得不一样,有一次,几个下级太监领着皇帝玩儿,一下子被冯保撞见,就狠狠地向太后告了一状,结果皇帝被罚跪几个小时,痛哭流涕拼命认错才作罢。
冯保似乎从未想过,张居正、李氏一旦不在了,他怎么收场。
就这么过了十年,张居正死了,皇帝亲政了,昔日里和皇帝玩的太监们终于修成了正果,开始与皇帝一道,寻思着如何收拾冯保。
皇帝找来了一样从东宫出来的,却对冯保不满已久的两个太监:张鲸、张诚。
皇帝问:冯保很讨厌,你们看怎么弄?
二张道:很简单,让人找他几条罪名,治罪就是。
皇帝又问:冯保谨慎,该治什么罪?
二张道:他若无死罪,找借口发去南京养老便是。
皇帝点点头,想了想,忽然问:他如果不服,跑来找我理论怎么办?
二张对视一下,便笑道:别忘了,您是皇帝,您不见他,他冯保与谁理论呢?
万历恍然大悟,是啊,十年的约束几乎让我忘记了手中的权力。
但转念一想,情绪再次低落:若冯保去找太后申诉怎么办?
二张沉思片刻道:其一,您是皇帝,冯保能否入宫,由您决定;其二,太后年迈,精力大不如前,若日后问起来,您大可回答“冯保为张居正所惑,派往南京,所幸过失不大,很快回来”便是。
万历笑了,这是他第一次会心的笑,挥手道:下去吧。
二张还是很会做事情的,他们离开皇宫后,着实下了一番功夫,很快,弹劾冯保的折子一封接一封,言官们纷纷架起大炮,往死了轰冯太监,大罪愣给排出好几条,冯保大怒,反了反了,你们是不要命了,待我禀明皇帝挨个收拾!
他就往宫里跑,可当他跑到宫门口,照顾了皇帝十余年的冯保却接到了这样的通知:皇帝不见。
他又去找李太后,又接到通知:不得入宫。
冯保终于觉着不妙了,但为时已晚。
不久,他灰溜溜的去了南京,他有一肚子委屈要和万历讲,要和李太后讲,却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他在南京被降为奉御,就和当年的汪直一样,拿起了扫帚,拎起了水桶,开始做一个下等人的活儿,就这样默默无闻一直到死。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其实原因很简单:他误将短线投资当作长线,而世上却没了张居正。
当冯保在南京的凉风中瑟瑟发抖时,万历在北京也不好受,他并没有因清算了张居正而感到一丝快意,反而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人。
一个地位最高的掌权者,竟是最大的受骗者,万历在讥讽自己的同时,也开始用另一种眼光去审视世界,而群臣的表现,则让他越来越伤心。
万历曾天真地以为,张居正虽骗他,但张居正不代表所有人,朝廷中的“倒张派”是向着他的,所以在清算了张居正后,万历高高兴兴的准备当家做一回主,但他很快发现,自己错了。
原来是张先生在要求他,现在是一大帮文官在要求他,原来是张先生安排他的事,现在是一大帮文官来安排他的事,几乎所有人都一个腔调:张居正图谋不轨,俺们才是忠臣,若万岁爷英明,就听俺们的吧!
万历终于明白,自己被人当枪使了。
打倒张居正,受益人并不是他,而是他们。
他们成了忠臣,他们成了直臣,他们成了刚正不阿的臣,而自己,仍旧不能有半点自由,否则就是昏君,就是桀纣,自己头顶的铁箍一刻也没拿掉,无非是从张居正的手里,换到了文官集团的手里。
万历大怒。
所以说人有时候还是阿Q些好,万历突然明白了,也就颓废了。
他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无法逃出这个圈,不要说自己,就是自己的祖上正德皇帝,那么有个性的人,不也无法走出文官们的阴影么?说到底,皇帝,无非是帝国的工具。
想到自己只是个工具,万历半点工作热情也提不起来,他开始不上朝了。
不上朝者,正德、嘉靖、万历。
正德不上朝,是因为个性。
嘉靖不上朝,是因为赌气。
万历不上朝,是因为大彻大悟,既然无法改变宿命,索性消极对抗。
群臣面对皇帝的对抗,登时来了精神,不用问呐,又一个做忠臣的机会来了。
明朝官员是很看重名声的,“忠臣”二字在他们眼里,已经成了商品,可以用命来购买的商品。
很快,他们便找到了一个既能保护群体利益,又能彰显“忠直”的机会。
冯保走后,张鲸掌握了东厂,一朝得道,鸡犬升天,作威作福得紧,当真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闹得比冯保还凶,对文官团体形成了一定的威胁,于是大臣们决定,就拿张鲸开刀,虽说当初是一个战壕的,但现如今你谁的面子都不买,说不得只好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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