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小区里,工作人员正在消杀。八斗盯着望了会儿,再转头,燕玲一脸是泪。八斗手足无措,踌躇半天,终于把胸膛迎上去让她倚,臂弯伸过去让她靠。燕玲得了“靠山”,这才大放悲声。
燕玲和老竺的离婚故事,想必也是一出大戏。但龚八斗从燕玲这儿听到的,却只是那种最寻常的解释:性格不和。不过有些事八斗认为也是可想而知。当初燕玲跟老竺在一起,八斗和三元都觉得属于七拼八凑。年纪相差太大,对生活期待不同。老竺赴美,虽然也有个顾问的名头,但其实就是养老。燕玲的日子还长着呢。于是乎,小区封闭的这些日子,不是八斗到燕玲这儿,就是燕玲到八斗这儿。
三元来电话,两个人都没往外透风。仿佛这一块地界儿就是个无菌的培养器皿。有暂时的岁月静好。但一来二去之后,客观说,八斗又觉得燕玲多少有点太“柴”了。身上柴,面相也柴。事实上去了国外一趟,燕玲比从前更瘦了。但在那件事情上,燕玲的积极性还是比较高的。只要八斗留下来过夜,那就一定有故事发生。有时还不止一次。她一力迎合,八斗免不了奋力表现。至少不能落老竺的下风。
不过这天,两个人正在吃饭。来电话了。八斗眼见,看到是一笑的。燕玲神色稍变,跑到厨房接。好一会儿才出来。八斗问:“没事吧。”永远是这句问话。非常时期。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燕玲说:“没什么事。”
八斗停了一会儿,才说:“她知道么?”
燕玲没正面回答,只说你别想太多。
八斗追问:“她知道我在这儿吗?”
燕玲小声:“没告诉她。”
“她知道我也不怕。”八斗声音忽然阔朗起来。
“是不怕,”燕玲安抚他,干笑笑,“恋爱自由,婚姻自主。”
这个八字吐出来,八斗反倒吓了一跳。他始终没把自己跟燕玲这短暂的意外的关系归结到“恋爱”这个主题上来。更别说“婚姻”了。八斗低着头,狠扒了碗里的几口米饭。然后端着碗往厨房去。燕玲在他身后轻喊:“要不要再来一碗。”八斗却说不用了。饱了。
第九十九章
门开一条缝。三元戴着防护手套把打包好的塑料袋拎进来。默默在旁边看。三元呵斥,“口罩戴上!”默默连忙将口罩就位。
打开塑料袋,一样样清点。菜得点清楚了。白菜、胡萝卜、黄瓜、豆角、豆芽;肉也得点清楚了。猪里脊、羊肉、牛肉卷、鱼丸、台湾口味香肠……
默默一看到香肠就大嚷:“我要吃这个!”三元依旧用呵斥口吻,“洗手去!”
自流行病爆发以来,龚三元跟儿子说得最多的两个字就是洗手。一家三口困在这几十平方。她的临期食品店暂时关门。默默上网课。斯理居家办公。菜肉存储一度紧张,一家人吃了两天临期食品。
斯理一肚子抱怨。
现在好了,供应恢复了。龚三元连忙把菜拎进厨房,准备大干一场。事实上,某种意义上,三元甚至有点感谢这场流行病。他们一家又不得不待在一个地界儿了。一天二十四小时。不是一家人也是一家人。
身体靠近了,心似乎也往里凑了凑。三元觉得充实。在防疫的过程中,斯理是总指挥,三元和儿子是执行者。就比如煮筷子和碗,还有全家的消杀,都是在王斯理的指挥下完成的。
男人得捧。这是龚三元从不久前的“事变”中得到的经验教训。
事实上,龚三元在发现并戳破了斯理的“秘密”之后,一度想要把水漫金山的丈夫镇压在雷峰塔下。可现实“教育”了她。三元注册了个相亲网站账号。上传了她认为最美的照片。遗憾的是,压根儿没人给她发私信。
红娘倒是来电话了,明着关心,暗着打击,“女士,您这种情况,如果不走 VIP 通道的话,是很难匹配到合适对象的。像您这样的年纪,又带着儿子,不是特别乐观。”
三元对电话怒吼,“乐不乐观我自己知道!用不着你瞎操心!”
嘴硬。但心已经发颤了。她不得不承认,早先她对自己的确有些高估。高估了自己容貌,高估了自己的能力,高估了自己在婚恋市场上的位置……总而言之,高估了自己的处境。
作为男人,王斯理是在升值的,走爬坡线。作为女人,她龚三元却似乎在贬值,走下滑线。在这个社会制定的评价体系中,她这个年纪一旦离了婚,再找,难度是相当大了。三元不想跟自己过不去。斯理不也强调了吗?他没有实质性动作,一切只在“云”上发生。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退一步海阔天空”?
三元觉得这事得聊。细聊。思想通了,相处起来才能顺畅。这趟“居家”,正好给了她这个机会。好在,王斯理并非全然不顾大局。就比如老妈姜兰芝打视频过来,斯理还是愿意继续扮演好女婿、好丈夫、好爸爸的。人设还没倒。那么就需要继续维持下去。
食材来了。午餐就丰富了。一袋四根肠,默默吃两根,斯理和三元各一根。斯理直接把肠夹给三元。三元有些感动,她说你吃。
斯理说:“你吃吧,你运动量大,我都不饿。”
三元说那你吃鱼。
客气得好像回到十几年前。只不过,位置对调了。过去是斯理对三元客气。现在相反。吃完饭,默默去里屋了。斯理要起身离开饭桌。三元叫住他。说买了红茶。斯理从国外回来后,有了喝红茶的习惯,而且喜欢放点白糖。三元此前不大关注。今天全部满足。
一人一杯红茶。土耳其进口的。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三元问斯理觉得怎么样,口味正不正宗。王斯理说还行。
三元正式破题,“老王,咱们聊聊。”
斯理不耐烦,“不都过去了么,还提。”他不想谈判。黑不提白不提最好。“云”上点事儿,漂在上空还好,拿到人间看,就有点龌龊了。他自己都觉得上不了台面。
三元一笑,说不是那事。又说没有具体的事。就是务务虚。
斯理抬头等她下文。
三元说:“我知道你压力大,其实你有什么烦恼,都可以跟我说,咱们是夫妻,彼此之间没秘密。”
秘密两个字一说出口。斯理似乎打了摆,表情不大自然。被刺到了。
三元又改口,“适当有点秘密也不是不可以。但对彼此的心,得是好的。”
“是好的。”斯理鹦鹉学舌般。但透着不耐烦。
“你怎么想的?”三元还是那招引蛇出洞。
“什么?”他装糊涂。
“对我,对这个家,有什么意见和建议没有?”三元耐下心来,化身居委会大姐。挖地三尺也得让你口吐真言。
“没什么意见,就这么过挺好,”斯理说,“哦,有一点,好多事情,没必要大惊小怪。”
三元继续,“你的意思是,我还是可以信任你的?”
斯理深呼吸,道:“我不想吵架。”
三元呵呵地,“我明白我知道,我之所以愿意谈,就是已经接受了某种状况。”停顿一下,一段一段阐述,“那就是,你可以,在一定的范围内,展开,适当的活动。”
说得极具书面和学术色彩。
三元又说:“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帮助你。”
这话说得更隐晦。
斯理愣了一下,转而极不耐烦地,“能不能不要在这些事情上纠缠,我有我的自由,我有我的安排,我背叛家庭了吗?我影响你生活了吗?我不是你养的狗。笼子大一点小一点,那都还是宠物!没分别!我是人,得有人的权利、自由、尊严,得过人的日子!”
三元气顶上来了,但还压着火,“那你要怎么样,出去野?”
斯理斜着眼睛看她,“不是,你能不能不要盯着这些破事儿!”
三元嚷嚷,“那你的意思是,我没吸引力了?网上那些人才能刺激你。”
这下,斯理反倒平静了,他反问:“我就问你一句,搁你那,我有吸引力吗?”
三元硬着脖子,“有。”答得极快。不假思索。
“谎话,”斯理戳破了,“两个人在一起那么多年,左手摸右手,说有多大吸引力,这不扯么?!”
三元分辨,“那当时上班的时候,在小宾馆……”是,那时他们还制造了个孩子。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当初可能是斯理为了要孩子处心积虑。因此不作数。她声音越来越小,“可你这样,我很不好受。”
斯理长叹息,“慢慢调整吧。你这么一闹,我也觉得一点意思没有了。”
听听,这什么话。他倒觉得没意思了。合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三元起身,拉着斯理的手,要往卧室去。斯理问干吗,三元说,我帮你弄。斯理厌恶地,说真的不用。三元还强行要求着。
斯理恼了,手一拽,“真的不需要!”
三元呆立。她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哦不。错的是时间。时间稀释了激情。他们就是一对麻木的夫妻。针戳不疼,水泼不冷。下油锅炸没办法让他们重燃爱火。日子就应该这么麻木下去,像一块放出哈喇味的炸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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