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他就迫不及待地飞了回去。
晚上回到家，洛城居然不在，跟陆庭风他们喝酒吃饭去了！闻人律气得几乎五内俱焚，自己乱七八糟泡了个澡，头发也不擦，就扎进床里裹着被子生闷气。
……被子里甚至还有洛城的味道。
淡淡的麦香味，从第一次就抚慰着他的所有知觉，现在已经成了他的抚慰剂、止痛片，拥有时飘飘欲仙，可一旦缺乏就会出现戒断反应。这一刻，闻人律突然有些后悔——培养出一个如此明显的弱点并不是好事。毕竟没有人能保证，洛城会不会一辈子跟他在一起，就算洛城自己也不能。
夜深人静的时刻冒出这样悲观的想法，闻人律仿佛又回到了六岁时那个寂静的夜晚，任自己在自怨自艾中深度螺旋。他想到昨天晚上看见的视频，洛城那么张扬、那么自得地站在游行的花车上，扮演潇洒不羁、所向披靡的海盗船长。层叠的衣服敞开前襟，露出结实的胸肌和腹肌，纹身上似乎涂了油，闪闪发亮。
游玩的人群在花车下面尖叫。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伸着手冲他喊：“妈咪！妈咪！”闻人律看了，心里莫名冒出一股嫉妒之情：他才不是你妈咪！他是我家月凨的妈咪，他……不过说回来，他也不是我的妈咪。
夫妻之间的连结是深刻又脆弱的。两个毫不相关的人因为相爱在一起，万一日后分离，又会变回毫不相干的状态。本没有血缘的羁绊，假如感情也消饵无踪，那么谁还能证明两人之间亲密无间的曾经呢？
闻人律突然感觉很恐慌。
这时，洛城终于回来了。
他喝得半醉，愉快地哼着歌儿，一边脱衣服一边走进卧室里。当看见床上那个鼓起来的“大毛虫”时，他的歌声戛然而止，变成跃跃欲试的脚步，慢慢来到床边，拉开被子，看到了恋人耿耿于怀的隐怒双眼。
洛城笑出了声。
“回家怎么不跟我说呀？”他趴在床边抵住闻人律的额头，用一个逗小狗的姿势，促狭地看着对方。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让闻人律有些气恼，说话的声音也带上几分怨怼：“我还以为你工作结束会过来陪我，结果你去跟陆庭风喝酒了！”
“人家华视那边帮我接了好活儿，我总得请人家吃个饭吧？”说这话时，洛城的花衬衫脱开了几颗扣子，露出饱满的胸肌。闻人律的视线黏上去，就撕不开了——他突然明白了那些人为什么叫洛城“妈咪”。这一刻，他自己甚至也有一股冲动，想变成一个小孩，理直气壮地埋进他的胸膛里。
理直气壮地一辈子都跟他黏在一起。
跟他结婚一年多，洛城只一眼就明白这个人在想什么。他忍不住笑起来，不紧不慢地把扣子又解开两颗，将胸口上的纹身完整地露出来：“有人是不是想当小宝宝啦？”他揶揄地说。
闻人律的喉结用力滚动了一下，那双凤眼不甘地瞪着他，显然还在作为丈夫的尊严和对恋人的渴望中挣扎。见状，洛城作势穿衣服要走：“那我去餐厅吃夜宵了哦？”
下一刻，闻人律翻身而起，用力搂住了他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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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研究表明，婴儿在口欲期时如果没有得到足够的满足，在未来的成长过程中、甚至成年之后，会出现一种过度补偿的倾向。他们会想撕咬、或是吮吸、咬唇，在不合时宜的年纪里表现出婴儿般的偏执——在搂住洛城的那一刻，闻人律突然想到，自己或许就是这样。
洛城就是他的过度补偿。
盯着他胸膛上的饕餮花纹，闻人律感到了一种原始的饥饿。他的视线像一个走迷宫的小人儿，在青黑花纹合围出来的蜜色通道之间穿行。两个手掌扣在洛城有力的肩胛骨上，那里覆盖着大小圆肌和冈下肌，摸上去饱满而坚韧。用力咽一口唾沫，他将爱人的身体拉向自己，那片迷宫紧贴到眼前，嘴唇来到迷宫中心的终点。含着它，心里便会感到一阵原始的安宁。
悬而未决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刻有了定论。
就像雪花终于落到地上，河流终于汇进海里。在这个不确定的世界之中，洛城就像是唯一确定的事情，自得而坦荡地存在着。闻人律曾感觉他像土地——这一刻的安定又加重了这种相似。宽广、蛮荒而肥沃的土地，拥有自己渴望的一切，并且取之不竭。
他在洛城身上耕耘，整理着这一片自然的蛮荒，播种、浇水、施肥，祈求通过这种方式把他变成自己的，并且得到回报。当看到洛城蜜色皮肤上的汗、听见他的呻吟时，闻人律从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满足之感……而当想到，这个人已经跟自己育有一个孩子，这种满足感几乎变成了贯彻全身的战栗，令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都随之雀跃。
自己居然拥有一片大地，这是多么令人满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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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对于一切都从容接受，好像有一种“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预感。自那次工作之后，闻人律在他面前不时表现出异样的亲昵和依赖，他几乎是眼睛也没眨，就见怪不怪地适应了。淡然得就好像秋天会落叶、冬天会下雪，到了春天，天气就是会变得烟雨蒙蒙。
他是一切自洽的东西，如鱼在水，如云在天，他是自然而然。
“你要允许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他曾这样老神在在地对陆庭风说，“我当年生孩子痛得死去活来，还忍不住叫妈妈呢！有人可以撒娇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你单身狗懂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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